国风·唐风·山有枢

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廷内,弗洒弗扫。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国风·唐风·山有枢》原文翻译赏析-诗经大全

诗经·国风·唐风·山有枢注释】

枢〔shū〕:树木名,即刺榆。

隰〔xí〕:低湿的地方。

榆:榆树,又名白榆、大榆。

弗曳弗娄〔lóu〕:曳,拉。娄,敛。二词连用表穿戴。

弗驰弗驱:驰,骑马跑。驱,策马跑。二词连用表策马疾驰。

宛:死亡貌,一说好像、似乎。

栲〔kǎo〕:树木名,即山樗。

杻〔niǔ〕:古树名,叶发白,似杏叶,树干红色。

廷:通“庭”,庭院。一说宫廷。

弗洒弗埽〔sǎo〕:洒,洒水。埽,古同“扫”,打扫。二词连用表打扫、清理。

弗鼓弗考:鼓,击鼓。考,假借为“攷”,敲击。

保:占有,拥有。

漆:树木名,即漆树。

栗:树木名,即栗树。

永日:消磨时日。永,长久,此指度过、消磨。

【诗经·国风·唐风·山有枢译文】

山坡上面有刺榆,洼地中间白榆长。你有上衣和下裳,不穿不戴箱里装。你有车子又有马,不驾不骑放一旁。一朝不幸离人世,别人享受心舒畅。
山上长有臭椿树,菩提树在低洼处。你有庭院和房屋,不洒水来不扫除。你家有钟又有鼓,不敲不打等于无。一朝不幸离人世,别人占有心舒服。
山坡上面有漆树,低洼地里生榛栗。你有美酒和佳肴,怎不日日奏乐器。且用它来寻欢喜,且用它来度时日。一朝不幸离人世,别人得意进你室。

【诗经·国风·唐风·山有枢翻译】

山上长着刺榆,湿沼中长着榆树。你有上衣和下衣,却不穿戴在身。你有乘车和马匹,却不驾驭驱驰。如果你宛然死去,别人一定感到欢愉。山上长着山樗,湿沼中长着杻树。你有庭院和屋宇,却不洒扫清洁。你有鸣钟和乐鼓,却不敲击演奏。如果你宛然死去,别人就会占有它们。山上长着漆树,湿沼中长着栗树。你有美酒和佳肴,何不日日鼓瑟?姑且以之喜乐,姑且以之度日。如果你宛然死去,别人就会登堂入室。

《国风·唐风·山有枢》原文翻译赏析-诗经大全

【诗经·国风·唐风·山有枢解读】

《山有枢》这首诗的主题,《毛诗序》认为是国人对晋昭公治国不力的讽刺,所谓“不能修道以正其国,有财不能用,有钟鼓不能以自乐,有朝廷不能洒埽,政荒民散,将以危亡”。清人郝懿行《诗问》中则言“讽吝啬也”,可以说较合诗意。

本诗共分三章,每章八句,除第三章四、五、六句外,皆用叠章手法。各章皆以“山”和“隰”上某种树木起兴,进而展开对悭吝贵族的嘲谑讥讽。诗人不惜笔墨罗列其种种器具财产,暗示其聚敛搜刮了大量财富,却舍不得使用以发挥其本来效用,最终也只能为他人占有挥霍,颇有《红楼梦》中“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那种可悲、可笑的意味。

【诗经·国风·唐风·山有枢赏析】

关于这首诗的主题,《毛诗序》认为是讽刺晋昭公,说晋昭公“不能修道以正其国,有财不能用,有钟鼓不能以自乐,有朝廷不能洒埽,政荒民散,将以危亡,四邻谋取其国家而不知,国人作诗以刺之也”。这一说法毫无史实根据,不足为信。从诗歌本身来考察,认为它该是嘲讽一个守财奴式的贵族统治者的作品,郝懿行《诗问》云:“《山有枢》,风(讽)吝啬也。”可谓一语破的。也有人以为这首诗是“刺俭而不中礼”之作(如季本《诗说解颐》、方玉润《诗经原始》),这与“讽吝啬”说相去不远,但似较拘牵,不及前一说那么圆通无碍。至于朱熹《诗集传》认为此诗为答前篇《蟋蟀》之作,“盖以答前篇之意而解其忧”,“盖言不可不及时为乐,然其忧愈深而意愈蹙矣”。也可聊备一说。

全诗分三章,每章起首两句都用“山有×,隰有×”起兴,以引起后面所咏之词。有些诗的起兴与所咏之词有一定的关联,但此诗的起兴与所咏的对象则没有什么必然联系,这与现代许多即兴式的民歌相似。《诗经》本是音乐文学,往往随意借物起兴,取其易于顺口吟唱而已。

三章诗句文字基本相近,只改换个别词汇。一章的衣裳、车马,二章的廷内、钟鼓,三章的酒食、乐器,概括了贵族的生活起居、吃喝玩乐。诗歌讽刺的对象热衷于聚敛财富,却舍不得耗费使用,可能是个悭吝成性-的守财奴,一心想将家产留传给子孙后代。所以诗人予以辛辣的讽刺。

细心的读者也许会提出这样的疑问:诗中为什么没有提到田地?难道田地在贵族死后不也是被他人(包括子孙)所占有的吗?这可能田地只是贵族吃用享受的资金来源,而不是可供玩乐的直接对象;也可能分封的土地只享有租税权而无所有权,贵族死后土地便将被王室收回。更主要的是文学作品只须提出若干典型性的事物以概括一般,而不必面面俱到、巨细无遗地罗列一切。这是欣赏文学作品必须注意的地方。

清陈继揆《读诗臆补》评此诗为“危言苦语,骨竦神惊”,直接从诗的语言看,似乎并不怎么危苦,但四“有”字、八“弗”字的“互相激宕”(陈震《读诗识小录》),后人读来确也有“愈旷达,愈沉痛”(吴闿生《诗义会通》)的感觉。陈继揆以为《古诗十九首》中的“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等篇,“是祖述此意(指劝人及时行乐)者”,虽然对《山有枢》的诗旨理解不在“讽吝啬”而在“劝行乐”,虽观点有异,但从接受美学的角度说,他的意见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国风·唐风·山有枢》原文翻译赏析-诗经大全

【诗经·国风·唐风·山有枢鉴赏】

本篇是对一个贪婪吝啬的富人进行讽刺的诗。不贪婪就不能占有大量财富,不吝啬就不能成为守财奴。贪婪和聚敛是当时一般奴隶主阶级的共性,而吝啬与开明却是这个阶级的个别人物的个性在生活表现上的不同。本篇着重讽刺吝啬的守财奴。大家知道,没有一个吝啬的人不经过贪婪聚敛过程的。所以讽刺吝啬,在自觉与不自觉中,也讽刺了贪婪。

从诗人的语气来看,如“子有车马”“子有钟鼓”“他人是保”“他人入室”云云,显示他同被讽刺者是同一阶级的开明人物。所以他并未否定聚敛大量的衣服、车马、庭内、钟鼓、酒食等,好像视为当然,但他着重讽刺聚敛而不用,可以意味着与不聚敛相等,这就显示出有些开明,所以这篇讽刺诗有一定的社会意义。一般论者都以为此篇是劳动人民之作。唯高亨先生《诗经今注》以为“这首诗是贵族作品”。看来无独有偶。

“存在决定意识。”从诗人的语气中,不像出于劳动人民的思想意识,特别是“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等。劳动人民不仅不能从酒食联系到钟鼓,更不可能有继承富人而“入室”的念头的产生,尽管劳动人民也要求发财致富,但他们对那种吝啬鬼、看财奴的形象也是蔑视的。所以本篇有普遍的社会意义。

全诗分为三章,都是以山有什么,隰有什么起兴,句法整齐。比方枢、栲、漆等皆生于山地,榆、杻、栗等皆生于隰地,好像这六种乔木之性已定,都不可转移,故诗人用之以兴人之吝啬,亦属性之固然。其实这是诗人的误解。一般说来,这六种乔木的生植地域,基本上都是可以转移。如漆有漆园,榆有榆林等。即《孟子》所谓“易地则皆然”。诗人的取譬虽不科学,却很有文采,以类取兴,以性质不变的枢树、榆树,而兴起性情不变的吝啬人。“子有衣裳”“子有车马”“子有廷内”“子有钟鼓”“子有酒食”,浓笔重墨的五个“子有”,将这奴隶主的财富首先展示出来,吃的,穿的,玩的,样样都有。应该说,这位奴隶主在过着非常豪奢的生活了。但出人意料的是,他有衣裳,却舍不得穿;他有车马,却舍不得使用;他有庭院,却舍不得居住;他有钟鼓,却舍不得敲击玩弄;他有美酒,却舍不得品尝;他有佳肴,却舍不得享受,是为了省吗?是为了俭吗?不!有衣不穿,有车不用,有庭院不住,是一个典型的吝啬鬼,是由于过分的贪婪,引起了心理上的变态。对于这样一个守财奴,作者只有用直笔戳穿、嘲讽:你不享用,等你一死,别人就会占有你的财产,享受你敛聚的财富,穿你的衣服,乘你的车马,住你的房屋……

诗人以简洁的笔法,给我们描绘出公元前五世纪唐地的一个吝啬鬼、守财奴的形象。他非常富有,衣物、土地、厅堂、钟鼓、车马,一应俱全,他这样人在全社会中,为数甚少,可他占有的财富,却为数甚多,他的财富自然是来自贪婪,而他的吝啬,却又囤积了他的财富,同时又使他愚昧无知。既吝啬又无知,只有爱财如命,埋金在地下,而不知生财有大道,通财在人间。那种不吃、不穿、不用的守财奴做法,只能使他的性格发生异化,心理发生变态。钟鼎的文明,音乐的精妙,游览的乐趣,烹调的魅力,这一切的一切,对他都不复存在了。诗人在这里,塑造了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吝啬鬼的形象,他将永远载入世界文学的宝库中。这一形象与吴敬梓笔下的严贡生那种吝啬相比,并无逊色。若与果戈理笔下的泼留希金那种吝啬、贪婪相比,则有过之无不及了。

总观全诗,作者是以夸张的手法,塑造了一个吝啬鬼兼守财奴的形象。尽管作品没有揭露尖锐的阶级矛盾,没有反映出残酷的阶级剥削,但我们从他对吝啬的态度,完全可以推断他在聚敛时是如何敲骨吸髓;从作品对他的嘲讽,可以体会出作者在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中,显示出先进开明人士与吝啬顽固的人物,有着很大差别。作者揭露、鞭笞了吝啬贪婪的奴隶主阶级人物,在劳动人民看来,也必将为之拍手称快。

(华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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