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郑风·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诗经·国风·郑风·山有扶苏注释】
扶苏:一种小型树木,一说为桑树。
隰〔xí〕:低湿之地。
荷华:即荷花,“华”同“花”。
子都:公孙子都,春秋时期郑国人,原名公孙阏,字子都,公子吕之子,相貌英俊。此处用作美男子的代称。
狂且〔jū〕:举止轻狂之人。且,语气助词,无实义,一说拙、钝义。
桥松:高大的松树。桥,通“乔”,高大。
游龙:植物名,又名荭草、红蓼等,可作观赏植物或入药。
子充:郑国人,相貌俊美,此处亦为美男子代称。
狡童:姣美的少年,“狡”通“姣”。
【诗经·国风·郑风·山有扶苏译文】
山上有茂盛的扶苏,池里有美艳的荷花。没见到子都美男子啊,偏遇见你这个小狂徒。
山上有挺拔的青松,池里有丛生的水荭。没见到子充好男儿啊,偏遇见你这个小狡童。
【诗经·国风·郑风·山有扶苏翻译】
山上长着扶苏树,低湿水沼中开着荷花。没有看到俊美的子都,却看到举止轻狂之人。山上长着高大的松树,低湿水沼中生有荭草。没有看到善美的子充,却看到面容姣美的少年。
【诗经·国风·郑风·山有扶苏解读】
关于《山有扶苏》这首诗的主旨,古今的解读可谓众说纷纭。《毛诗序》承袭上篇《有女同车》,判定此诗是对公子忽的讽刺,运用反语以体现其“所美非美然”之旨,朱熹《诗集传》则认为此诗所写是“淫女戏其所私者”。此外还有“巧妻恨拙夫”说、“女子遇恶少”说、“女子怨无偶”说等。现代学者多倾向于朱熹的观点,但反对其“淫女”的定性,认为此诗呈现的是一位年轻女子以戏谑口吻与爱人欢会嬉闹的场景。
本诗共有二章,每章四句,皆运用叠咏手法。各章首句分别以山上“扶苏”“桥松”起兴,次句分别以“隰”中“荷华”“游龙”起兴,一共提到了四种植物。山上和“隰”里各两种植物,前者陆生,后者水生;前者高大,后者微小;前者青翠,后者泛红。这种错落有致、相互映衬的布景确实匠心独运,使得诗句间顿时显现出一幅幅鲜活灵动的画面来。各章后二句都是相同句式,采用正反对照的手法彰明主题。子都是仪容俊美的象征,与之对应的是举止轻狂的“狂且”;子充是品德贤良之人,与之对应的是徒有其表的“狡童”。在这两组对比之下,可以看到诗人的用意是褒“容美且德良”,贬“轻狂而不实”。如果认为此诗为女子戏谑情人之诗,那么“狂且”“狡童”二词都带上“假贬”意味。然而从逻辑性和文化习惯而言,以“狡童”用作“假褒”尚可理解,而用作“假贬”则令人费解,因为“假贬”之词往往本身就带有贬义。基于这一点,此处认为“狂且”“狡童”二词为讽刺之辞。
本诗用语平实,构思精巧,工于布景起兴,善用对照反衬。虽然只有短短八句,却佳句频出,意蕴深藏,诚为刺咏诗中的名作。
【诗经·国风·郑风·山有扶苏赏析】
《山有扶苏》为《郑风》的第十首。这首诗写一位女子在与情人欢会时,怀着无限惊喜的心情对自己恋人的俏骂。就是这样一首明白易懂的情歌,却因历代说诗者的刻意求深而蒙上重重烟雾,仿佛诗中真有什么深意似的。《毛诗序》说,“刺忽也。所美非美然。”郑玄笺说:“言忽所美之人实非美人”,“扶胥之木生于山,喻忽置不正之人于上位也。荷花生于隰下,喻忽置有美德者于下位。此言其用臣颠倒,失其所也。”以为是讥刺郑昭公忽的,这种解说完全是曲解了诗意。今人陈子展《诗经直解》以为“疑是巧妻恨拙夫之歌谣。‘不见子都,乃见狂且’,犹云‘燕婉之求,得此戚施’也”。高亨《诗经今注》以为这诗写“一个姑娘到野外去,没见到自己的恋人,却遇着一个恶少来调戏她。”二说似乎都较牵强。程俊英《诗经译注》说:“这是写一位女子找不到如意对象而发牢骚的诗。”有一定道理。而宋儒朱熹则认为《山有扶苏》是“淫女戏其所私者。”此说倒比较接近诗旨。所谓“戏”,即俏骂之意。至于称诗中女主人公为“淫女”,完全出于道学家的偏见,因为在他看来,《郑风》中的所有恋爱诗都是“淫奔之诗”。今人袁梅《诗经译注》“这是一位女子与爱人欢会时,向对方唱出的戏谑嘲笑的短歌”之类的说法,即脱胎于朱熹之说,但扬弃了朱说的糟粕。
关于诗中所写的情景,读者不妨作这样的想像:在一个山清水秀的野外僻处,一对恋人约定在此幽会。姑娘早早就来了,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心上人来。最后,姗姗来迟的爱人总算见着了,姑娘心里当然很高兴,可嘴里却骂骂咧咧地说:我等的人是子都那样的美男子,可不是你这样的狂妄之徒啊!我等的人是子充那样的良人,可不是你这样的狡狯少年啊!处于热恋中的古代青年男女在欢会中的愉悦的心情,可以用各种形式表现,诗中所描写的那种俏骂,更能表示他们的亲密无间。小儿女的情态在诗中确实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至于诗中“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和“山有桥松,隰有游龙”这四句,读者大可不必当真,以为是恋人约会环境的真实写照。在《诗经》中,“山有……,隰有……”是常用的起兴句式。如《邶风·简兮》中有“山有榛,隰有苓”;《唐风·山有枢》中有“山有枢,隰有榆”、“山有漆,隰有栗”等。清代的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说得好:“诗非兴会不能作。或因物以起兴,或因时而感兴,皆兴也。”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也说:“兴者,但借物以起兴,不必与正意相关也。”此诗中的起兴就属于这种性质。当然,无论是高山上长的扶苏树、松树,还是水洼里盛开的荷花、红蓼,这些美好的形象,从烘托诗的意境的角度看,还是很有作用的。
【诗经·国风·郑风·山有扶苏鉴赏】
这首诗以青年女子的口吻述说她对自己婚姻爱情的不满情绪,表现了春秋时期劳动妇女要求自由恋爱、自己选择爱人的美好愿望。
全诗共两章,各章章法结构相同,只换少许字句。每章的前两句都是起兴:“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山有桥松,隰有游龙”四句诗,通过女主人公的视野,描绘出一幅生机勃勃、茂盛葱茏的自然景物画面:高高的山上,生长着枝繁叶茂、挺拔高大的扶木、松树;低湿的沼泽里,开放着鲜艳美丽的荷花和枝蔓舒展的红草。山光水色,红绿相映,好一幅开阔、清新的自然风物画面!然而,这里展示的不仅仅是一般的眼前之景和身旁之物,而是一组具有深刻民俗内涵的自然物象。作为诗歌的起兴机制,它的深层结构是一种由悠远的民族文化心理积淀起来的、用以表现婚姻爱情内容的隐喻象征系统。山和泽(隰)是被人们用来象征人类社会男女性别的一组对立物象。山喻少男,泽(隰)喻少女(见《易传·说卦》)。这首诗以高山上的扶木、松树象征男子的强壮健美;用沼泽中的荷花、红草隐喻少女的娇艳美好。天地万物的生化繁衍是那样的巧妙和谐,这对生活于其中的人类来说,不啻是一种关涉自身的重要启示。茫茫的阴阳交合、两性运行的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男女情爱是那样相类似、相一致,从而成为一种观念内容,引起人们无尽的联想。这句诗所描绘的,正是兴起女主人公爱之情思的自然之物,它为女主人公抒发爱情胸怀建构了一种廓大的心理背景。“哪一个青年男子不善钟情?哪一个妙龄女子不善怀春?”(歌德《少年维特之烦恼·序》)诗中这位年轻美丽的姑娘在自然景物的感发、触动下,拨起了追求美好爱情的心弦。她渴望着纯真幸福的爱情生活,要求得到称心如意的情郎。然而,现实生活中,她的遭遇又如何呢?从女主人公的述说中我们了解到,她这种天经地义的爱情要求并未得到满足。在诗歌中,她满怀惆怅和怨愤地发出了“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不见子充,乃见狡童”的激切呼声。“子都”“子充”都是当时美男子的名字。“子都谓容貌之美”,“子充谓性行之美”(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在诗中他们成为具有模糊语义的不确定对象,代指姑娘心目中理想爱人的标准。“狂且”“狡童”分别有轻狡、狡黠之意,这里代指女子所不喜爱的男子。这四句诗,是女主人公述说她在爱情生活中的不幸遭遇:她没有遇到形貌昳丽、情投意合的美男子,而活动在周围、追求她的尽是些轻狂、狡黠的男子。因此,她责怪命运的不公,发出不平的呼喊。
清人陈奂把每章的前两句标为“反兴”(见《诗毛氏传疏》),是很有道理的。诗歌正是以女主人公理应得到并充分享有的美好爱情生活与她在爱情遭遇中求而未得的现实处境相对照,突出地表现了这位年轻姑娘对美好爱情的强烈追求和热切向往。从她那天真无邪、直率大胆的爱情表白中,我们不是可以触摸到她那纯洁、朴实的美丽心灵吗?她选择爱人,不以财产、门第为附加条件,而是更看重形貌的漂亮和心灵性格的契合,把爱情看作纯粹是一种“主观的爱好”(恩格斯语)。她的择偶标准,明显地体现了现代性爱意识的因素,反映了春秋时期人的觉醒和爱情婚姻领域中新的人性审美关系。
这首诗语言浅近而意境深远,情感真切而蕴涵丰富,读来清新隽永,别有情趣。
(李梦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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