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鸿雁之什·黄鸟

黄鸟黄鸟,无集于穀,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与明。言旋言归,复我诸兄。

黄鸟黄鸟,无集于栩,无啄我黍。此邦之人,不可与处。言旋言归,复我诸父。

《小雅·鸿雁之什·黄鸟》原文翻译赏析-诗经大全

诗经·小雅·鸿雁之什·黄鸟注释】

谷:树木名,又名构树、褚桃等,落叶乔木,分布广泛。

谷:善待,一说养育。

复:返回。

明〔méng〕:通“盟”,盟约,交好,引申为守信。

诸兄:所有同宗之兄。

栩〔xǔ〕:树木名,即柞木。

诸父:同姓的伯父和叔父。

【诗经·小雅·鸿雁之什·黄鸟译文】

黄鸟黄鸟你听着,不要聚在榖树上,别把我的粟啄光。住在这个乡的人,如今拒绝把我养。常常思念回家去,回到亲爱的故乡。

黄鸟黄鸟你听着,不要桑树枝上集,不要啄我黄粱米。住在这个乡的人,不可与他讲诚意。常常思念回家去,与我兄弟在一起。

黄鸟黄鸟你听着,不要聚在柞树上,别把我的黍啄光。住在这个乡的人,不可与他相处长。常常思念回家去,回到我的父辈旁。

【诗经·小雅·鸿雁之什·黄鸟翻译】

黄鸟啊黄鸟啊,不要栖集在褚树上,不要啄食我的粟谷。这个国家的人,不肯善待于我。还是返转归去,回到我的国家宗族。黄鸟啊黄鸟啊,不要栖集在桑树上,不要啄食我的粱米。这个国家的人,不可与之交好。还是返转归去,回到我的诸兄那里。黄鸟啊黄鸟啊,不要栖集在柞树上,不要啄食我的黍稷。这个国家的人,不可与之相处。还是返转归去,回到我的诸父那里。

《小雅·鸿雁之什·黄鸟》原文翻译赏析-诗经大全

【诗经·小雅·鸿雁之什·黄鸟解读】

《黄鸟》一诗是背井离乡的穷苦流民借黄鸟之名,对压榨欺凌的剥削者和冷漠无情的当地人发出了饱含怨愤的控诉和谴责。《毛诗序》言本诗:“刺宣王也”。朱熹《诗集传》云:“民适异国不得其所,故作此诗。”从笔法、风格和主旨方面来看,本诗都与《魏风·硕鼠》一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全诗共分三章,每章七句,全用复沓章法。各章前三句皆以对黄鸟的警告起兴,暗示诗人对那些不劳而获、巧取豪夺之徒的不满和痛恨。各章后四句则揭露了诗人乃异国之人,在他乡受到冷遇、排挤和欺侮,因而对本国的宗族和同姓父兄产生思怀之意,希望自己能“言旋言归”,在至亲那里寻找到一丝温暖和慰藉。

【诗经·小雅·鸿雁之什·黄鸟赏析】

《小雅·黄鸟》是诗人为苦难人民喊出的悲愤之声:黄鸟呀黄鸟,你这贪得无厌的东西,你为什么吃光了我的粮食,还要跟我作对。你停在我家门前的树上,叫得人心烦。你这恶鸟!简直就像是这凄凉人世间心狠手辣、卑鄙无耻者的帮凶。我们怀着殷切的希望,从受尽盘剥和压榨、侮辱与欺凌,而又长养了我们的那片故土上出发,想努力忘掉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君子——硕鼠们的诈伪和欺骗,以及他们留在我们内心深处的痛苦与创伤,背井离乡来寻找原本以为存在着的没有压迫,诚实守信而又和平安宁的天国乐土,却哪里料到这全是一场虚幻而美丽的梦。天国理想之梦泡沫般被人世的凄风冷雨所吹散,满眼皆是。我们被迫承认一个现实:硕鼠为患家园,黄鸟做恶他乡。非但乐土天国无处可求,就连此邦之人,也是“不我肯谷”、“不可与明”(盟),甚至“不可与处”。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在异乡遭受剥削压迫和欺凌,更增添了对邦族的怀念,“言旋言归”,“复我邦族”,还是返回故土吧!虽然不能逃避硕鼠、黄鸟、恶人,但或许还能在和亲人的依傍中寻求些许暖意,给这充满伤痛的心以解脱的慰藉和沉醉呢!

听着这来自远古的动人心魄、直冲云霄的愤怒悲恸的呼声,就连今天的人也禁不住为这位生活于乱离之世的诗人的不幸遭遇洒一掬同情之泪了。文学是活的社会生活与心灵体验的历史,《小雅·黄鸟》这首诗,正是末叶社会政治腐败、经济衰退、世风日下之坏乱景象的一个极具典型意义的缩影。作者在这里所要表达的是一种不堪忍受剥削和压榨的愤怒和对世道人心的彻底绝望。

在立意方面,这首诗与《魏风·硕鼠》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以“啄我之粟”的黄鸟发端,类比起兴,以此影射“不可与处”的“此邦之人”,既含蓄生动,又表现了强烈的爱憎感情。

值得注意的是,此诗与《我行其野》,前人多以为出自同时,是周宣王末年礼崩乐坏、社会风气恶化的表现。王质《诗总闻》论《我行其野》说:“观此诗,然后知前诗(《黄鸟》)之所以不可与处者也。二诗当出一人。”此说虽未必,但也说明了二诗主题的相关性。旧说如《毛诗序》谓诗旨为“刺宣王”,毛传云:“(周)宣王之末,天下室家离散,妃匹相去,有不以礼者”,郑笺云:“刺其以阴礼(男女之礼)教亲而不至,联兄弟之不固。”今人多不取。而朱熹《诗集传》云:“民适异国不得其所,故作此诗。”差为得之。

《小雅·鸿雁之什·黄鸟》原文翻译赏析-诗经大全

【诗经·小雅·鸿雁之什·黄鸟鉴赏】

这是一首怀旧之作,属雅诗中的“变雅”类。古代理解此诗,多有穿凿。《毛诗序》说:“《黄鸟》,刺宣王也。”《郑笺》释曰:“刺其以阴礼教亲而不致,联兄弟之不固。”“阴礼”,即男女之礼,指男不旷,女不怨。“联”,犹合。“兄弟”,谓婚姻嫁娶,乃指夫妇。近人也有持诗中的“我”是一个流浪汉或是一个奴隶之说者,似皆不得要领。此诗的产生时代,当在奴隶制已开始解体的春秋末期,比《硕鼠》的产生时代稍后一点。诗中的“我”是一个可以自由出卖自己劳动力的佃农。因为自西周王朝实行“有亡荒阅”的政策以来,奴隶主对奴隶的逃跑采取了联合防范措施,逃出的奴隶也要被押送回本土。《魏风·硕鼠》体现的是奴隶们的反抗意识开始觉醒,准备逃亡,所以奴隶们只能是向往“乐土”,向往一种理想的人生而已。而《黄鸟》中的“我”不是在准备逃跑,而是要“旋”“归”,要重新回到故土来。他也许受不了家乡地主的压榨,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王畿谋求生路,但在这里仍然遭受坐食阶级的残酷剥削,再加上举目无亲,凄清孤独,思归之心油然而生,所以就唱出了这首歌。

全诗三章,章七句,每章又有三个层次。每章落笔即以急管繁弦般的频率连连大呼:“黄鸟黄鸟,无集于榖,无啄我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无集于栩,无啄我黍。”不仅给人造成一种急促突兀之感,而且给全诗罩上了一层愤懑哀怨的气氛。但诗人并没有停留在对黄鸟的怨怼上,而是以此作兴,又以此作比。看似在痛斥黄鸟的“啄我粟”“啄我粱”“啄我黍”,实际是在痛斥“此邦之人”,痛斥他们对诗人的百般虐待(“不我肯穀”),痛斥他们的背信弃义、不守信用(“不可与明”),痛斥他们的丧失人性、难共藏天(“不可与处”)。一群群黄鸟飞来啄食,使人极易联想起那些时刻觊觎劳动者果实的剥削阶级群体。这样,由“兴”过渡到“比”,十分自然。面对王畿这种“不我肯穀”的局面,诗人痛定思痛,觉得月还是故乡明,人还是故乡亲,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归去来兮”的感慨声。全诗每章顺利地转入第三层:“言旋言归,复我邦族”“言旋言归,复我诸兄”“言旋言归,复我诸父”,态度果决,似乎即刻就要启程。一个“旋”字,突现出了诗人当时的焦灼难耐、归心似箭的心绪。在天下乌鸦一般黑的情况下,引发他思归之心的第一动力,并不是因为家乡的奴隶主比王畿的奴隶主剥削得轻一些,而是他对自己孤独凄凉处境的伤感,对故乡父老兄弟的思念。这种明知回去后还要遭受本土的“硕鼠”剥削,但又不得不回的复杂境况,从另一个侧面衬托出当时的劳动人民被“硕鼠”“黄鸟”们逼得走投无路、流离失所的凄凉情景。所以我们说,这首诗在《诗经》的怀旧诗中当属别格。

全诗采用《诗经》中民歌最常见的三章、重章叠唱的形式。但以兴落笔,兴中有比,是这首诗的第一特色。由“黄鸟”的“啄我粟”(粱、黍)联想到“此邦之人”对“我”的刻薄狠毒,进而产生旋归心理。一层一层,环环相扣。如果说第一层是第二层的触发机,那么第二层则可为第三层的直接导火线。另外,全诗三章,每章一韵到底,极易诵唱。第一章韵脚“榖”“粟”“穀”“族”属屋部;第二章的韵脚“桑”“粱”“明”“兄”属阳部;第三章的韵脚“栩”“黍”“处”“父”属鱼部。而第一、第三两章的韵脚均为仄声,第二章的韵脚为平声,这样,全诗又形成了一个平仄相间、跌宕起伏的整体用韵结构,避免了“一边倒”现象,使人读来感到急中有缓,柔中带刚,既不感到过分局促,也不感到乏味,相反,却易产生感情上的共鸣。

(束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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