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行
汉乐府
出西门，步念之。今日不作乐，当待何时！逮为乐，逮为乐，当及时，何能愁怫郁，当复待来兹！酿美酒，炙肥牛，请呼心所欢，可用解忧愁。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游行去去如云除，弊车羸马为自储。
【注释】
1、逮：及，引申为抓紧。
2、来兹：来年。
3、游行：遨游。除：通“徐”，从容安行貌。
【鉴赏】
这是一篇人生意识很强的诗，全诗所抒写的是一种消极的人生观。由于对人生短促的悲剧性思考，就引出了及时行乐的颓废结论。
诗以“出西门，步念之”六字开头，领起全篇。诗人缓步走出西门，西方是日落之处，这使多愁善感的诗人联想到，人短暂的一生，很快就像夕阳西沉一样到了它的黄昏期，一边走一边思考地“步念”着，于是，他如何处置人生的内心看法和具体打算，便无遮无掩地和盘托出。
他首先做了及时行乐的总抉择，而且要立即付诸行动。作乐就从今日始，绝不等到明天；接着他设想了行乐的具体内容，就是摆上美酒牛肉，和志气相投的朋友饮宴，正如孔融宣告的那种生活态度，“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无忧也”；再次，他又对自己这些抉择和设想做了一番反省，这样做究竟对不对呢？在消极悲观的人生观统驭下，其反省和论证从表面逻辑上看似乎是有道理的：人生不满百年，何苦要忧患无穷，想那么多事情，做那样长远的考虑呢！但因为人生观的大前提是荒谬的，人生的价值不是被看成充分发挥其本质力量，从个体与社会及自然的深层关系中将人的生命活力延伸于个体之外，而极其消极地只看成是向外部索取，来满足以生物性为主的较低层的享乐，所以这种反省和论证是悖谬的，可悲的，不足取的。因为论证之后的结论是及时行乐，且汲汲之情唯恐人生的时日不能最大限度地用于享乐，连必要的睡眠也嫌挤短了行乐的时间，所以竟要秉烛夜游，以补白日之不足。在物质条件不太丰裕的情况下，即使破车瘦马，也要充分利用，以供享乐。
然而诗人绘制的这幅人生蓝图，不要说难于解决他人人生处置的大问题，就是在诗人本人身上也已捉襟见肘，露出了矛盾。我们以实证的态度检查一下他对这个蓝图实践的效果究竟如何？他是否得到了满足，心理取得了平衡？没有！消极悲观的人生哲学孳乳出精神上的痛苦，像无数鬼魂、影子似的跟定他，使他不能安宁，这一点我们从诗的字里行间能够强烈地感受到。
诗歌从先秦发展到东汉，艺术方面出现了一种新的骚动，酝酿着新的艺术路径。这种酝酿经过魏晋南北朝四百余年才大体完成，最后才出现了中国诗歌史上的黄金时代。所以诗歌在汉代品类、质量、风貌都不齐一。叙事诗的大发展产生了《孔雀东南飞》这样的不朽名作；作为抒情诗的《古诗十九首》表现出思想艺术的高度蕴藉和谐，而同时又有不小一部分诗是概念性的缺乏意象的直说，正如钟嵘说的“诗人之风，顿已缺丧”，读来“质木无文”（《诗品序》）。然而诚如王国维所言，“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人间词话》），像《西门行》这样的诗，虽非汉诗中的上乘之作，可是从诗人涌动的内心波澜中，我们却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一个焦灼痛苦的灵魂。
（费秉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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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西门行》原文赏析-汉乐府-两汉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