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诗二首
王羲之
其一
代谢鳞次，忽焉以周。
欣此暮春，和气载柔。
咏彼舞雩，异世同流。
乃携齐契，散怀一丘。
其二
三春启群品，寄畅在所因。
仰视碧天际，俯瞰渌水滨。
寥朗无涯观，寓目理自陈。
大矣造化工，万殊莫不均。
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
【鉴赏】
古代风俗，农历三月上旬巳日（后来定三月三日为上巳节），人们要到水边嬉游，祓除不祥，称为“修禊”。东晋穆帝永和九年（353）三月三日，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在山阴（今浙江绍兴）兰亭集会，畅饮赋诗，并由王羲之作序，即其传世名作《兰亭集序》。这两首兰亭诗是作者纪游志兴之作。第一首由春秋代序、季节转换周而复始写到暮春风日和煦，佳节添兴。作者在《兰亭集序》中这样描写：“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江南山水，风日共辉。大自然以其温馨、畅朗的春之气息，召唤着人们投入它的怀抱，一散襟怀。第二首由集会的兴趣转而抒写寓目骋想的快意。诗人仰视高天晴碧，俯瞰渌水清流，感天地无涯，群籁参差；叹造化之工，万物谐和。诗人对宇宙、自然之“理”便有了一种诗意的领悟：春秋代序，光景常新，触目所及，生意欣欣！化育、包孕万物的宇宙、自然让人感受到既奥秘又亲切激动！正如诗人在《兰亭集序》中所说：“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魏晋以来，随着玄学的兴起和佛教哲理的传播，寄情山水之风日盛，人对自然的亲近、观赏，被视为追求自由与超脱的表现。优游山水林下的深厚体验，又启迪了艺术家的文情诗意与画境。他们“以新鲜活泼自由自在的心灵领悟这世界，使触着的一切呈露新的灵魂、新的生命。于是‘寓月理自陈’，这理不是机械的陈腐的理，乃是活泼的宇宙生命中所含的理”（宗白华《艺境》）。正是这种爱美、爱自然的情趣滋润着王羲之《兰亭诗》及集序的意境创造，令人品味不尽。就诗而论，由于诗人意在抒发一种深沉的情趣，因而不致力于语言的精美，色泽的敷饰。他以平淡自然的语言，表达出对宇宙的俯仰观照，对万物的亲切爱抚，诗意与哲理共辉。
（林家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