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古(其二)
辞家夙严驾,当往至无终。
问君今何行,非商复非戎?
闻有田子泰,节义为士雄。
斯人久已死,乡里习其风。
生有高世名,既没传无穷。
不学狂驰子,直在百年中。
【鉴赏】
这是一首托言远访、追慕节义之作。
诗人崇拜的人物名叫田畴,字子泰,东汉末年右北平无终(今天津市蓟县)人。当时董卓挟献帝西迁长安,幽州牧刘虞欲遣使探问献帝,闻田畴刚正、重节义,便请其到长安去。既至,诏拜骑都尉,田畴以为天子正在“蒙尘”,辞而不受。归来时,刘虞已被公孙瓒灭掉,田畴仍拜谒于虞墓前,上完章表,哀泣而去。公孙瓒怒而拘捕了田畴,后来又壮其节而放归。从此田畴就隐居于徐无山中,而他的名声却播扬四方。(《三国志·魏书·田畴传》)这首诗即抒发了作者对田畴的无限敬仰之情。
开头四句从曹植诗:“仆夫早严驾,吾行将远游。远游欲何之?吴国为我仇”(《杂诗》其五)脱胎而来,由于“换骨”得法,取形变神,因而自成新境。首句同样说“严驾”(整备车马),曹诗中“严驾”的人是“仆夫”,陶诗中是“我”,这不但如实地反映了曹陶两人的不同地位,而且由于行为的发出者不同,表现出的心理活动也就大不相同。“仆夫”的“早严驾”是受命而为,他的情绪自然比较平静;“我”是自乐而为,着一“夙”字,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夙”“早”意思相同,曹诗用之偏重叙事,陶诗用之则偏重抒情。再说曹诗起句虽然语法完整,但叙事却较平实;而陶诗省去主语而以“辞家”领起,出语急突,来势不平,既增加了诗的跳动感,也加大了诗句的容量。此句写的都是远游,但叙事的语气、方法又截然不同。曹用的是虚拟语气,陶用的是肯定语气。“当往至”三字的连用,表达了诗人只到无终、非到无终不可的志向和决心,奔流着一股向往之情。叙事方法上曹诗只说“远游”,远游何处则放到第四句点出,颇能吊人胃口。陶诗则直接点破地名。与曹诗相比,陶诗似乎显得直、白、浅。其实不然,作者采取这样的叙事方式,正与他急切向往的心情相合拍;何况作者只点明地点,而按住行动的目的不说,同样能引起读者的悬念,可谓异曲同工。三、四句仍取曹诗的形式,而口吻、表意却有很大的差别。曹诗一问一答,自问自答,照应次句,揭示了远游的地方和目的;陶诗则拟旁者声口,连设两问,而不作答,更能激起读者的疑窦。“问君今何行,非商复非戎?”显然,诗人的行为惊动了乡邻,于是有人问他:“您这是干什么去呢?既不是经商又不是从军,为什么这样行色匆匆?”前一问妙在以他人的不解衬托出诗人襟怀的高远,第二问妙在以两个否定词“非”字突出了此行目的专一。这四句故为曲折,摇人心旌,渴望之情、急迫之感充满了字里行间。
“闻有田子泰”以下六句借答问而歌咏田畴,暗示出此行的目的。“闻有”表示欣知,“节义为士雄”表示赞叹。接下去四句言其影响。“生有高世名”见其生前声誉之广;“斯人久已死,乡里习其风”见其影响之深;“既没传无穷”见其影响之远。其所以影响如此之大,皆因“斯人”重“节义”而致。也正由于田畴重节义,与诗人心灵发生了共鸣,才格外受到诗人的激赏,以至不可动摇地要往千里之外去寻访田畴的故乡。“节义”二字是全诗之眼。
末两句抒情。“狂驰子”指那些追名逐利、轻狂放浪、不顾节义之人。对这类人,作者曰“不学”,语气态度十分坚决。其所以不学,皆因这些人一旦生命完结,一切都会消亡。只言“不学”,要学什么自在其中。
对于这首诗的写作意图,前人多把它同刘裕代晋联系在一起。明代的黄文焕就认为诗人“悼晋之怀,千盘百结,却以引援故实藏之”(《陶诗析义》卷四)。其实这首诗的结尾两句已将作意明白托出,诗人旨在拟访无终,赞美田畴,借以抒发自己的人格和情怀而已。强牵史实,倒显得过于执著。
(杨希武)
【诗人名片】
陶渊明(365—427),一名潜,字元亮。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西南)人。他的祖和父都做过太守,但在他少年时代生活就是贫困的。他自己曾做过几次小官,时间都很短。最后一次出仕做彭泽令是在晋安帝(司马德宗)义熙元年(405),在官八十几天就辞职归去。从此隐居躬耕,过了二十年的田园生活。他之所以退隐,固然和他天性淡泊,不受羁束有关,但主要还是因为当时政治黑暗,仕途污浊,使他厌恶。他的许多好诗是写农村生活和他在躬耕中体验到的人生道理,大都自然深厚,亲切有味。他也有少数诗篇说到政治,或表示他的政治理想,见出他对于世事并不曾遗忘或冷淡。
文章标题:《拟古·其二》(辞家夙严驾)原文赏析-陶渊明古诗-魏晋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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