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青青河畔草
梁武帝
幕幕绣户丝，悠悠怀昔期。
昔期久不归，乡国旷音辉。
音辉空结迟，半寝觉如至。
既寤了无形，与君隔平生。
月以云掩光，叶以霜摧老。
当途竞自容，莫肯为妾道。
【鉴赏】
此篇是梁武帝模拟《古诗十九首·青青河畔草》所写的拟作。同时对于汉乐府相和歌瑟调曲古辞《饮马长城窟行》，梁武帝对其写作技巧也颇多模仿。
一、二句“幕幕绣户丝，悠悠怀昔期”，连用两个叠音词开头，即从“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句中承袭演化而来，但境界狭隘，只从一座小巧玲珑的“绣户”落笔，不及原诗那样辽阔。这间华丽闺阁挂满窗帘帐幕，由丝绸锦绣密密地装饰着，象征绣户中的女主人公心事重重，被绵绵不断的愁思包裹着。她深深怀念着征人昔日约下的期会。然而，事与愿违：“昔期久不归，乡国旷音辉。”征人迟迟不返，音信稀疏，其音容仪范远离家乡，渺茫难见。思妇渴望团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音辉空结迟，半寝觉如至。既寤了无形，与君隔平生。”信息姗姗来迟，女主人公耗尽心思，想念征人的音容笑貌，半醒半睡中仿佛他就在身边；一觉醒悟，眼前却杳无形迹，宛如隔世相处。此即原诗“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的翻版。
作者刻画思妇的心理情态，可谓细致入微，婉转曲折，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不过写得含蓄，用词雕琢，造句典雅，斧凿痕迹累累，远远不如民歌那样自然流畅。诗里两个关键词“昔期”“音辉”，分别用于上句结尾和下句开头，修辞上沿袭顶真格，使得语句递接紧凑，连贯而下，一气呵成而又重点突出。作者的模拟，亦有一得。
夜深人静，明月映照，思妇梦觉，只见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禁不住黯然神伤，哀怨：“月以云掩光，叶以霜摧老。当途竞自容，莫肯为妾道。”浮云遮月光，霜落叶枯黄，岁月摧人老，当权的人各顾各，竞相自悦，谁肯为自己的相思痛苦申诉？此亦原诗“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的复写。全诗就在这哀怨的高潮中结束，戛然而止。“一篇全在尾句”（姜夔《白石道人诗说》），结句显得强劲有力，动人心弦。
如果说，梁武帝作为一个封建最高统治者对人民的苦难生活缺乏切肤之痛的体验；那么他对本阶级当权者的自私自利却颇有认识，故能把思妇的怨愤锋芒指向“当途”，这是很有见地难能可贵的。民歌原句只泛指“人们”，没有明确地尖锐地点出“当权者”，拟作在这一点上比原作有所提高，有所突破，这正是此诗的可取之处。鲁迅先生说得好：“依傍和模仿决不能产生真艺术”（《鲁迅全集·记苏联版画展览会》），指出“创作以独创为贵”（《同上·不是信》）。模仿民歌的拟作总要推陈出新，“能自出新意”，才“一字百金”（《苏东坡集·书唐氏六家书后》）。此诗的精华就在于模拟中能有所创新，不落窠臼。
（何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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