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郭桐庐
任 昉
涿令行春返,冠盖溢川坻。
望久方来萃,悲欢不自持。
沧江路穷此,湍险方自兹。
叠嶂易成响,重以夜猿悲。
客心幸自弭,中道遇心期。
亲好自斯绝,孤游从此辞。
【鉴赏】
《赠郭桐庐》一诗,是任昉的晚年作品,可能作于出为新安太守的赴任途中。全诗抒写客旅中与朋友会面的喜悦,以及复又辞别亲好、孤帆远行的悲思。情辞恳挚、思致动人,不失为一首佳作。
任昉的仕途生涯大多顺遂:早年曾任齐司徒左长史,入梁后任吏部郎中,转御史中丞。官做得不小,意气亦自轩昂。作起诗来,不是“我皇抚归运,时乘信告成”(《九日侍宴乐游苑》),便是“日下重门照,云开九华澈”(《奉和登景阳山诗》)。堂皇、逸雅,颇有一种自得之情。到他写本诗时就不同了。此刻,他已被贬出京华,正以一叶孤帆远赴新安,心情之惘然可以想见。聊可安慰的,前方还有位相知的朋友在等待自己,他就是郭桐庐。本诗的前半部分,正从对朋友的思念入笔,写他早上从富春出发,百里之遥,就将是郭桐庐迎候他的地方。船行在风景如画的富春江上,那两岸空濛的青山,本该慰藉旅途的多少思愁。而今,勾起的却全是渴念友人的难抑相思。对于他的朋友,人们也许感到陌生。诗人接着便引用典故,以汉代涿令滕抚为喻,点明这位桐庐县令的斐然治声。现在,正是江南草长、群莺乱飞的春日,他也许刚从乡间巡行回来,为了迎候,江岸上早已冠盖相接、人头攒攒了吧?“涿令行春返”二句,以想象驭典故,幻化出一派虚景,甚有缤纷缭乱之感,而朋友郭峙呢,竟也迫不及待,迎候过早,只好又“进村”去了。这就出现了双方都急于会面,又几乎交臂失之的戏剧性场面。诗人似乎有些惆怅,而见面一叙,于恍然大悟之际,不免又喜不自胜。“望久方来萃”二句,正是抒写了这种希冀、惆怅和不期而来的喜悦交相混合的复杂情感。
诗的后半部分,写得较为苍凉。诗人刚才还沉浸在与朋友会面的喜悦之中,随之而来的却是辞友远别的悲哀。诗人表现这种悲思,没有采用直接抒发的方式,而是将它溶于对旅途前程的瞻望和悬想之中,使其显得格外深沉——从桐庐去新安,潺湲的绿水由此变得湍急,起伏的青山,亦将代之以峻峰叠嶂。请想一想吧,在岸壁空谷之中,本就容易激起回响;何况夜晚所能听到的,又尽是猿啼悲鸣!这几句抒写,很可以与郦道元《江水·三峡》的下述文字媲美:“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诗人正是带着如此苍凉的思绪,辞别了友人——他曾经在半道上,给自己的孤寂客游以多少慰藉,从此以后,前路上再没有这样的故人了啊!全诗在深沉的叹息中戛然收笔。唯有读者,似乎还像他的朋友郭峙一样,久久伫立江岸,遥看一叶孤舟,颠荡于叠波险流之上,愈远愈渺,终于隐没。远远的山岭间,依稀有凄婉的猿啼回转不绝……
前人以为,任昉的诗“用事过多,属词不得流便”。就总体说,任诗确有这个毛病。不过,《赠郭桐庐》一首实为例外。此诗用典不多,且融入了想象和真情;胸臆直抒,又伴以悬拟和虚景。粗粗读去,句句似皆平夷;细细涵咏,情韵亦复跌宕。当得“叙事如见,其词亦朴实可念”之评(陈延杰《诗品注》)。
(潘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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