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与故游夜别
何 逊
历稔共追随，一旦辞群匹。
复如东注水，未有西归日。
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
相悲各罢酒，何时同促膝。
【注释】
1、稔：熟，谷一熟为一年。
2、群匹：犹言朋俦，指诸旧游。
3、同：一作“更”。
【鉴赏】
本篇《艺文类聚》与《文苑英华》均作《从政江州与故游别》。何逊从政江州时在梁初天监（502—518）中。
这是一首离别诗，抒发的是诗人与朋友分别之际的难分难舍之情，一种辞别好友的悲伤和无奈的情绪笼罩着全诗，给人以强烈的心灵震动。此诗《艺文类聚》和《文苑英华》皆题作《从镇江州与故游别》，可能是何逊辞别朋友，移官江州时所作。
“历稔共追随，一旦辞群匹。”“稔”，谷熟，谷一年一熟，故称“年”为“稔”。“历稔”，即多年。“匹”，指朋友。这两句的意思就是说多年来与朋友们在一起，而现在马上就要分别了。“复如东注水，未有西归日。”多年的知心朋友一旦离去，就像那向东流逝的江水，再难有回归之时。通过形象的比喻，将不忍别离友朋的心情抒发了出来。但朋友的留恋不能阻止诗人离去的脚步，紧跟着最后的相聚而来的是必然的分别，就连周围的环境也显示着别离的不可避免：“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离别之夜，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在门前空荡荡的石阶上，天将破晓，在渐渐泛白的天光下，室内的油灯渐渐暗淡下来，预示着分别的时刻就要到来。“相悲各罢酒，何时同促膝。”朋友们都被离别的情绪所感染，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杯，准备送别即将踏上征程的诗人。在这最后的时刻，同一种声音在朋友们的心中响起：今日分别，何日才能又相见、又重逢，又坐在一起娓娓地交心谈心呢？所谓“相见时难别亦难”，或许正是因为别后的难以相见，才引发了人们不忍离别、不愿离别的情绪吧！
纵观全诗，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在抒发自己的离别之情时，是以感情的流程为线索的，其情感的轨迹我们可以看作一条波浪线，一起一伏，迂回发展，错落有致。诗的起句非常平淡，就像是在冷静地叙说一个即将发生的事件：马上就要分别，就要远离多年的朋友。但在这冷静的后面潜伏着汹涌的情感的激流，“复如东注水，未有西归日”。这种伤感和无奈是如此的强烈，就像滚滚的江水滔滔东去，再难有西归之时，今日自己别离朋友去到那不知名的远方，结果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诗写到此，形成了第一个情感的波峰。接下来该如何往下写呢？高明的诗人没有再为这强烈的感情加温加火，没有为这涌起的波峰推波助澜，而是将笔宕开去，描绘了一幅别离前的凄清景象：“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不仅将离人的离绪形象地表现了出来，而且使诗人的情感得以缓解，让读者有一个停顿的机会，一个咀嚼的机会，这一个浪谷的设置是颇具匠心的，它为全诗增色不少。最后两句“相悲各罢酒，何时同促膝”，又将笔触牵回到那难以排解的离情上去，形成又一个波峰，将人们面对着离别的那种无可奈何之感淋漓尽致地抒发出来，使全诗成为一个浑然的整体。可以说，在整首诗的设置安排上，诗人是颇费了一番心血的。
读完全诗，留在人们脑海中印象最深的恐怕还是这样一幅画面：深沉的雨夜，远处一间亮着昏黄灯光的小屋，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门前的石阶上，那轻轻的声音也敲击在屋内围灯而坐、默默喝酒的人们的心上，那声音似乎在提醒人们：天快亮了，离别就在眼前。这是一幅有声有色的离别图，静夜里的雨声特别清脆，特别响亮，敲得离人的心一阵阵发紧，它似乎又暗示着时间的迅速逝去，标示着那不可避免的时刻的到来。而那摇曳的灯光忽闪忽亮，忽明忽暗，照在离人们的脸上，折射出其不平静的内心世界。这两句诗通过对雨声和灯光的描写，诉诸人的听觉、视觉，设置了一幅极富意蕴、交织着声色的意境画，具有极强的艺术效果。
（阮 卫）
【诗人名片】
何逊（？—518），字仲言，东海郯（今山东郯城西）人。八岁能赋诗。少时被范云赏识，结为忘年交。范称何诗“能含清浊，中今古”。累官至卢陵王记室，卒。有《何水部集》。何诗不多，风格清泠，足成家数，梁人重谢朓诗，惟有何逊与谢较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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