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送
何 逊
客心已百念，孤游重千里。
江暗雨欲来，浪白风初起。
【注释】
1、百念：言众感交集。重千里：犹言重之以千里。重，犹“更”。上句说作客已可悲，下句说作远客更可悲。
【鉴赏】
这一首是留赠送别者的诗。前半写行客惆怅的情怀，后半写江上凄寒的景色。何逊集中又有题为《相送》的联句五首。韦黯诗云：“子瞻天际水，予望路中尘。”王江乘诗云：“君还旧居处，为我一嚬眉。”何逊诗云：“一朝事千里，流涕向三春。”又：“愿子俱停驾，看我独解维。”又：“以我辞乡泪，沾君送别衣。”这些诗句都是辞别送者而不是送人的语气。本篇制题欠明白，但从相送联句类推，可以知道这不是送行的诗。“客心”和“孤游”两句作为远行者自己言情也远比代行人述更感动人。
诗题“相送”的主语是“我”，还是宾语是“我”，制题欠明，乍看难定。余冠英先生据何集中有题《相送》的几首联句诗都是辞别语气：“子瞻天际水”“君还旧居处”以及他自己“一朝事千里”，又“愿子俱停驾，看我独解维”，又“以身辞乡泪，沾君送别衣”。以之类推，以为这首是赠送留别者诗。（《汉魏六朝诗选注》）
作者另首留别诗有“居人行转轼，客子暂维舟”（《与胡兴安夜别》）和此首“客”都指自己，而非别人。送别、留别诗一般有三种写法：一是笔挽送别双方；二是专从对方设想；三是单从自己见意。这首诗属于后者。
说自己是“客”，这已透过一层，交代了先前“孤游”。“百念”言作客之苦纷至沓来，众感交集，是“旅人多忧思”的常感（《夕望江桥示萧谘议……》）。“孤游重千里”一句含意细密，自己在作客——作远客，就是客中做客，游中再游。既作远客，又是孤游，真是“行行重行行”。而且所往之地在“千里”之外。层层见意，孤心独至。“重”，犹“又”。“重千里”是指此游行程之远，又申说前游已经千里。那么此去当在千里之外，游子乡心自然迫切，这又加深一层。上句说作客已可悲，下句说作远客更可悲。“两层申写、言情已透”（张玉穀《古诗赏析》）。这里不写别时双方的依依之语，全从告别送者的心里思忖落笔。那是“客舟欢未极，别至悲无语”（《赠江长史别》）的原因。另外，“一朝别笑语，万事成畴昔”（《别沈助教》），“何况杳来期，各在天一面”（《与苏九德别》），“念此一筵笑，分为两地愁”（《与胡兴安夜别》），恐怕都在“百念”之中。“已”有生发感，含若许惆怅。次句“重”具加重感，前呼后应中托出“未行役已多愁思，而今又重以远游”（闻人倓《古诗笺》）的一片情致。
上二句是主观情思，下二句是客观景致。别情难叙，已够黯然伤情，偏偏天不作美，又碰上阴晦天气。江面上空大风忽起，阴云密布，白浪掀天，江雨欲来。寒凉凄苦之意，漫天价笼逼侵袭。“江暗”是浓墨重抹之笔，黑云压江，令人愕然窒息的氛围顿出。“雨欲来”写“江暗”的程度，使人骤生压抑之感，似乎凝结的乌云顷刻间会变成满天暴雨，这是自然景致，又是意念上的观感。这一句写静景，极富动感，末句“浪白风初起”写动景，更具动感：江面风起、江中浪涌，江岸江面，上下都在动荡之中，使诗人原来就已起伏不安的心境，更蒙上了一层前路风险的抑郁情绪。“暗”和“白”形成极鲜明的对照，浪花愈白、衬出江面愈“暗”，二者色调的反差，加强了动感的力度。风卷声、浪激声和诗人心中“雨欲来”声交织一片。这二句为倒装，写得有声有色。以“起”缀后，有满篇皆动之势，比顺说更有力感效果。“江暗”是因为“雨欲来”，“浪白”是由于“风初起”，“欲”“初”前后呼应。“初”说明骤然而变，从时间上加强了动感的急促。景语也是情语。江暗衬出心意更为黯然，“浪白”见出水途之险，“风初起”则有前景变化莫测之感。这些都含裹在眼前顿变的客观景致中，对心中的情思却一语不说，只就水程别时之景顿住，用笔冷峭峻洁，使读者关切的“百念”也油然而生。
（魏耕原）
【诗人名片】
何逊（？—518），字仲言，东海郯（今山东郯城西）人。八岁能赋诗。少时被范云赏识，结为忘年交。范称何诗“能含清浊，中今古”。累官至卢陵王记室，卒。有《何水部集》。何诗不多，风格清泠，足成家数，梁人重谢朓诗，惟有何逊与谢较相近。
文章标题：《相送》原文赏析-何逊古诗-南北朝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