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 悫
清波收潦日，华林鸣籁初。
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
燕帏缃绮被，赵带流黄裾。
相思阻音息，结梦感离居。
【注释】
1、潦：雨水大貌。首句言夏去秋来。夏水浊，秋水清。夏多雨水，秋则收潦。
2、籁：凡孔窍发声都叫做“籁”。本句言繁荣的树林开始被秋风吹响。
3、燕帏、赵带：谓燕姬之帏，赵女之带。流黄：是一种间色，这里指流黄色的绢。间色有五种：绀、红、缥、紫、流黄。
4、息：一作“信”。
【鉴赏】
这是秋夜思家的诗。《北齐书·古道子传》：“悫曾秋夜赋诗，其两句云：‘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为知音所赏。”《颜氏家训·文章篇》也举这两句，题为《秋思》。
萧悫本是南朝梁宗室皇族，后因侯景之乱，宗社衰落，山河破碎，不得已而离乡弃家，流亡到曾是敌国的北齐为宦。每当秋意乍显，凉气袭人之际、自然难免引起家乡之思、触动故国之情，无端地使那些风光旖旎的江南旧时岁月梦幻般飘上心头，排之不得，遣之不散。这首《秋思》诗就是缘景发兴，借写秋天景物而抒发了故国情思。它在流丽中隐寓着峭拔之姿，在精整中又不失清新之趣。当时就有人称赏说：“吾爱其萧散，宛然在目。颍川荀仲举，琅邪诸葛汉，亦以为尔。”（颜之推《颜氏家训·文章篇》）历千百年而传诵不息。
此诗前半紧扣题中的“秋”字，状景绘色，渲染环境，制造兴寄的氛围；后半紧扣题中的“思”字，寓情于景，借景抒情，传达相思的情感。
诗一开首即点明夏去秋来的时令，身处异乡的地点，以时空琮融的笔法，烘托出萧索孤寂的心理气氛。“清波收潦日，华林鸣籁初。”多而浊的盛夏雨水收敛了，时移景迁，变换出澄净透明的秋水，初起的秋风，飒飒振响了华林园的草木，阵阵伴送着秋虫的鸣唱，如同万籁齐发，时隐时显，或近或远。三国时，邺城（今河北临漳邺城镇西）建有著名的华林园，而北齐正是建都邺城。诗中的“华林”即华林园的省写，代指邺城，意在点明作诗地点，这是古典诗歌中常用的以偏概全的手法。“籁”，孔窍中发出的声响。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撩拨着诗人的无限愁思，成为难眠之夜。接下来的两句，则是将触发思念之情的时空景观作更具体的描绘。“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在露水的浸袭下，荷花杨柳之叶已渐零落凋散，月光从疏枝败叶间透过，照在水面和陌路上，呈现出斑驳稀疏的影子，先时那浓绿遮荫，娇艳欲滴之态全非。写景状物，浑然天成，故沈德潜在《古诗源》中评为“不从雕琢而得”。同时又声色俱备，动静兼得，传达出感人的意蕴——清冷寂寥之情味，乡关故国之眷念。李东阳《麓堂诗话》说：“‘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有何深意，却自是诗家语”。确实，“芙蓉”和“杨柳”乃寻常之物，“露”和“月”是常见之景，使万木草零“落”稀“疏”也为秋季的自然之事，但对诗人来说，却会引起万端感慨、百般愁绪，从而牵动诗思，竟构制出绝妙的诗句。昔为贵胄，今乃亡臣，在“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之秋时，那由盛至衰的景物之变，不正是诗人自我遭遇的写照吗！结合诗人的身世，这两句诗的情感蕴涵是十分清楚的，但却贵在毫不着斧凿的痕迹，人为的造作，因此历代传诵为名句，而受到评家的交口备赞。如皮日休说：“北齐美萧悫，有‘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先生（孟浩然）有‘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与古人争胜于毫厘也。”（《皮子文薮》卷七《郢州孟亭记》）又如朱熹《朱子语类》说“或问：‘李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前辈多称此语，如何？’曰：‘自然之好。又如“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则尤佳’。”都是在和唐代名家名作进行比较中如以高度推许。如果说上面两句是诗人对秋景的客观描写，那么，下面两句就是诗人对秋色独有的主观感受。“燕帏缃绮被，赵带流黄裾。”这两句互文见义，是古典诗歌中常用的艺术手法，即燕、赵之地的帏和被，燕、赵之地的带和裾。它们都由浅黄色的缯和流黄色的绢做成，泛指居室内的服装衣饰和床上的用品。由于这些东西是用黄色的材料做成，是客观之色，本来之色，所以不会因四季时节的交替迁转而改变，更不会以人的主观意向为转移。但是，对经常处于一种睹物思人，见景生情、抚今追昔的心理状态下的诗人来说，秋天的景色是极其敏感的景色。人们把秋天叫做金秋，把秋色径称为金色。又见，秋季的最大特征之一是大地万物呈现出一派金黄色。因此，寝室之内的衣饰用品，在诗人的环视下，竟都由于秋天的到来而带了金色，赋予了所描写的客观事物以感伤的主观色彩。最后两句，“相思阻音息，结梦感离居”。“点清思字，而以绝音结梦收之”（张玉穀《古诗赏析》卷二十一）。 这是以情语结景语来收束全诗。“相思”“结梦”，点明了时间流程是在诗人一整夜的苦思难寐中度过，同时暗示出露落芙蓉、月疏杨柳的空间景物，正是竟夕徘徊之所见。于是，全诗便前后照应起来，构成和谐的整体。
（赵望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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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秋思》原文赏析-萧悫古诗-南北朝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