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王琳
庾 信
玉关道路远,金陵信使疏。
独下千行泪,开君万里书。
【鉴赏】
读了这首小诗,仿佛把我们带到茫茫的大漠之外,看到一个人手捧书信独自泪下千行。他为什么如此伤心呢?
他就是“暮年诗赋动江关”的庾信,他在看了王琳的书信或听到王琳的消息后写下了这首赠诗。
王琳字子珩,原湘东王萧绎(即位后为元帝)的将帅,平侯景乱有功,佐元帝即位于江陵。后又平武陵王萧纪。元帝以琳所部甚盛,又得众心,遂出之岭表。西魏围逼江陵,元帝召琳,琳遂北进屯驻长沙。时西魏已诛元帝,另立萧詧。琳乃三军缟素,为元帝举哀。陈霸先在建业拥立敬帝,派侯安都攻王琳,既而篡位自立。王琳击破安都军,带甲十万,东拒霸先,成为梁室忠臣。庾信虽为北地羁臣,亦时刻哀痛江南。王琳当时正欲勤王,志雪仇耻。他给庾信的书信可能不乏忠壮报国之辞,所以子山为之频频下泪,写这首诗寄赠他。
玉关道路远,金陵信使疏。
这两句和“秦关望楚路,灞岸想江潭”(《和侃法师三绝》)、“树似新亭岸,沙如龙尾湾”(《望渭水》)、“榆关断音信,汉使绝经过”(拟咏怀》其七)、“阳关万里道,不见一人归”(《重别周尚书》)一样,都表现了庾信后期诗赋的基本主题乡关之思。玉门和阳关均在今甘肃敦煌县西,距长安二千余里,汉代至唐,均为西部边陲,唐诗中尚有“春风不度玉门关”“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诗句。庾信诗赋中多次写到阳关、玉门,但他没有到过那里,这当然是虚写。倪璠注说:“玉关,喻己身留长安,如远戍玉门也。”显然是极言自己羁留之地长安与江南的道路遥远,这是一层涵义;长安为汉代都城,本为中国腹地,而今已成异城,宛如玉门、阳关,借以寄寓亡国之思,这是第二层涵义;玉门又是用班超故实,班超因久在绝域,年老思土,曾上书云:“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后汉书·班超传》)庾信在《哀江南赋》里把自己出使西魏比喻为“王歙为和亲之侯,班超为定远之使”。又说“非玉关之可望”。他在《拟咏怀》(其三)也说:“不言班定远,应为万里侯。燕客思辽水,秦人望陇头。”这都可作为“玉关”的注脚。庾信久困北地,闻胡笳而落泪,听羌笛而断肠,言玉关以寄寓其思归之情,这是第三层涵义。“金陵”即今南京市,为南朝诸代帝都,也是梁都。提到金陵,自然想到公元548年侯景之乱,致使“大盗移国,金陵瓦解”(《哀江南赋序》)。乱平,梁元帝萧绎迁都江陵。庾信出使西魏是奉元帝之命离江陵北去长安的,王琳赴君召为勤王之师,即赴江陵元帝之召,他的书信也当来自楚地。因此,金陵即借指江陵,也泛指南国。不言江陵而言金陵,一字之更,是饱含着家国覆亡之痛的。说玉关,说金陵,真可谓言近而意远,语明而思深。这也是庾信暮年诗赋中许多地名虚写的重要原因。“信使疏”,一由于“道路远”,二由于身处异国,如玉关之西,三由于江南丧乱,家破国亡,山河阻断。同时,如此写也是为下文结句铺垫。
独下千行泪,开君万里书。
打开王琳万里之外的来信,感慨万千,激动得泪水千行俱下。这慷慨悲壮之情又是独自一人发出,更突出了自己身处异国的凄凉之感。这就十分逼真地渲染了诗人热爱故国、思念乡土的深厚感情。
这首小诗语言清新自然,而意蕴深邃,韵味隽永。就艺术形式来说,已注意到语言的对仗和四声的协调,尽管还不像唐律绝的严格不犯,却已具五言绝句的雏形。
(殷呈祥)
【诗人名片】
庾信(512—580),字子山,庾肩吾之子。梁元帝时聘西魏,羁留长安,不久梁亡,从此流寓北方,非其所愿,常常有故国之思。庾诗的体格和当时流行的诗没有什么分别,但因为才力丰美,工于语言,成就却超越了同时的作家。晚年抒写悲愤、叙述丧乱的诗往往沉痛感人。
文章标题:《寄王琳》原文赏析-庾信古诗-南北朝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