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州夜发
阴 铿
夜江雾里阔，新月迥中明。
溜船惟识火，惊凫但听声。
劳者时歌榜，愁人数问更。
【注释】
1、溜船：顺流而下的船。这句是说见灯火而知有行船。
2、声：指凫飞之声。这句是说因闻声而知有惊凫。惊凫，也可能指船而言。木华《海赋》“鹬如惊凫之失侣”，就是以惊凫比船行之速。古人画鸟像于船头，有“鹢首”、“青雀”、“白鹄”、“鸭头船”等名。参看《焦仲卿妻》注〔八七〕。
3、劳者：指榜人，即船夫。
【鉴赏】
五洲：在今湖北浠水西兰溪西大江中。作者又有《晚泊五洲》诗。
这首诗写月夜江行所看到的夜景。
“夜江雾里阔”写景别致。江面夜雾升起，江上、岸上什么都看不清楚，说“江阔”非所见，而是心感、是意念之景。因为不管远近，各种物体都消失在蒙蒙的江雾中，故有茫茫空阔的感觉。另外，夜晚行舟者少，没有日间热闹气氛，这也是感到阔的原因。次句“新月迥中明”，于写景是补充，于心境是映发。一弯上弦新月初升，又在遥远的东方，肯定光芒无多，但在这灰蒙蒙的夜晚衬托下却显得有些明朗。新月在迥中不明而感觉明，犹如夜江在雾里不阔而感觉阔一样，都是一种悽迷、单调的心境所致。
“溜船惟识火，惊凫但听声”，这两句申写首句的“雾”。由于周围一切都被夜雾隐没，江面上偶尔稀落的夜行船只同样是看不见的，但船上的灯火，透过夜雾，显示出微弱的红光。“识”是辨认，是经验判断。那淡淡灯光的迅速移动，表示那是溜船——顺流而下的船在急进。杜诗的“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春夜喜雨》），清人查慎行“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舟夜书所见》），是写泊船之灯火，景致略近。船大而在江上看不见，而岸边芦苇里凫小而距离远，就更非视力所及，但是从那翅膀急速飞动的声音却听得出来，那是凫鸟被夜船所惊动。所见“惟火”、所听“但声”显出夜行宁静而单调，江雾剥夺了夜行者观看江景的权利。“惟”、“但”，在对偶上是失粘，但倒也加强了枯寂感。诗人调动了感觉器官最活跃的听觉、视觉器官，所获甚少——几点灯火、两声翅动，可见出心上的孤寞来。这是暗写心中之“愁”。
倒是划船舟子，时不时哼起“榜歌”——船夫小调，减少了一些孤单感。那悠悠的歌声，好像没有冲淡江夜静谧的气氛，似乎给人又增添别一种惆怅，于是在月色中孤坐或闷睡的“愁人”（诗人）不停地探问舟子，时至几更，巴望着天早亮、雾早退，心情能显豁点。也能早点到达所往之地，结束这次单调的行程。
这首诗写景细致真切，使人有恍然如临其境之感。首句的“雾”字笼罩全篇。新月、船火、惊凫的描写都有雾中所见所听的特点。末尾“愁人数问更”更增添雾感的气氛。“新月”是初夜，“数问更”当至夜深，以及中间“时榜歌”的“时”都表明夜晚时间的流逝，其间也渗透诗人急欲返归的心情。阴铿景句，能达物之理趣。如“棠枯绛叶尽，芦冻白花轻”（《私傅郎岁暮还湘洲》），“落花轻未下，飞丝断易孤”。（《私登百花亭怀荆楚》）此诗也有同样意趣。
（魏耕原）
【诗人名片】
阴铿，字子坚，武威姑臧（今甘肃武威）人。博涉史传，五言诗为当代所重。在梁朝曾为湘东王法曹参军。在陈朝曾为始兴王中录事参军。阴铿与何逊并称，传诗不多，风格流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