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呵滩（六首）
南朝民歌
我去只如还，终不在道边。
我若在道边，良信奇书还。
沿江引百丈，一濡多一艇。
上水郎檐篙，何时至江陵。
江陵三千三，何足持作远。
书疏数知闻，莫令信使断。
闻欢下扬州，相送江津湾。
愿得篙橹折，交郎到头还。
篙折当更觅，橹折当更安。
各自是官人，那得到头还。
百思缠中心，憔悴为所欢。
与子结终始，折约在金兰。
【鉴赏】
《那呵滩》属《乐府诗集·清商曲辞·西曲歌》，是舞曲，一共六首，分两组。《乐府诗集》引《古今乐录》说：“《那呵滩》，旧舞十六人，梁八人。”可知这个舞曲梁以前早就存在了。当时南朝和北朝相比，社会比较安定，农业、手工业、商业、交通运输业都很发达。长江沿岸出现了许多经济中心城市，如建康（即扬州，今之南京）、江陵等。建康为六朝的国都，史称“贡使商旅，方舟万叶”，是长江水路的交通中心，它与江陵之间的船只来往尤其频繁。两地之间有一些急流险滩。《古今乐录》说：“那呵，盖滩名也。”它应是其中最险急最著名的一个，是商旅船工最担心的一个处所。
第一组三首，是船工夫妻之间送别的歌。船工迫于生计，驾船欲往江陵，他的妻子恐行船危险，进行劝阻。诗歌极为简洁，这一层意思并未在篇中直接写出，而由第一首船工对其妻的劝慰中可以推知。船工来往江中，对急流险滩自然熟悉，他岂不担心，但为了安慰妻子和家人，把逆流去江陵，说得很轻松：“我去只如还。”我去，表示别人去可能还有危险，但我驾船技巧熟练，有丰富经验，到江陵这样地方去，不过像平时回家一样，是很安全，不值得担心的。这起首一句，包含了他对自己工作经验的信心，对妻子家人安慰的深刻用心，也反映出了他豪迈的性格。但途中有像那呵这样的险滩，真很安全吗？这从紧接的“终不在道边”“我若在道边”的补充说明中可以看出，就连这位技巧熟练的船工也是无把握的。但他还是安慰妻子，万一有这样的事，会托可靠的使者寄信回来的。这首诗反映了这个船工与妻子相别时，豪迈、精细、曲折而复杂的思想感情。与丈夫的豪爽性格相对照，妻子则是十分温柔，对丈夫是体贴入微的。经丈夫这么一说，对可能出现不测事件的担心她已放下，但对丈夫操劳的关心，又涌上心头。逆水行舟，船工们弯腰向地，一步一蹬背着纤索向前的艰难情景使她痛心。怎么能减轻丈夫沉重的负担呢？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法门。那百丈的纤索是很容易沾濡在水里的。俗话说：“宁愿带个人，不愿拖根绳。”纤索沾在水里，就等于多拉一个艇子。所以她充满感情地要丈夫注意这一点。这是她关心的第一件事。再就是，逆水行舟，前进缓慢。江陵那么遥远，何时能够到达呢？这个问题既反映了她对丈夫的关心，也表达了她难忍与丈夫久别的依恋之情。短短二十个字，把妻子送别之情细致委婉地表现了出来。丈夫见妻子放心了，他也就高兴了。“江陵三千三，何足持作远。”性格的豪迈，对妻子的安慰，见到妻子放心后的愉悦，混合着紧紧挤满在这十个字里，与第一首头十个字，豪迈中渗透着懊丧的情绪，格调大不相同。这一首的三四句与第一首的三四句，也互相照应，前边是说自己向家中寄书，这里是要妻子多给自己写信。这相当于一根感情的绳索，两头牵系着自己和妻子两颗心，牵系着扬州与江陵两个地方，牵系组诗的首与尾，把两颗心、两个地方乃至整个组诗捆束得十分紧密。
第二组与第一组不同。前组为夫妻之别，本组为恋人之别。前组是离开扬州往江陵，本组为离开江陵往扬州。前组首尾为男子所歌，中间为女子所唱。本组首尾为女子所唱，中间为男子所歌。女子听说所爱的人要顺水到扬州去，依依难舍，一路相送到江津湾。江津湾是一个很大的码头，江陵送人水行，往往送到这里，看着行人扬帆远去。《石城乐》说：“布帆百余幅，环环在江津。执手双泪落，何时见欢还。”本诗中女子送到这里也十分痛苦，难以离别，但她有什么办法阻止这种不可挽回的离别呢？她顿时异想天开：“愿得篙橹折，交郎到头还。”这种艺术想象，非常深刻地表现了她不愿分离的强烈感情。而且很切合她的身份，又具有鲜明的民歌特色。这个船工听到恋人的这种歌唱，他的感情将会怎样？看样子他们相爱应有一段时间了，女子对他的感情十分真挚而强烈。他们的相爱是双方自愿的性质，与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同。那么，在这个时候，他也应该和女子一样是很悲伤的。然而他的答歌却万分地出人意外，即使篙折橹断，他也没有打转之意。这是为什么？是他不爱这个女子吗？不可能。是他真是铁石心肠没有依恋之情吗？也不可能。真正的原因是他们“各自是官人”，身不由己。由于身不由己，无法相守在一起，若在这时也充分表现自己的感情，不愿与相爱女子离开，那恐怕只能徒增女子的悲伤，而无济于事吧。为了减轻对方的悲伤，他怎么办呢？我们想，这就是他唱了一首这样冷冰冰答歌的原因。在这冷冰冰后面，隐藏着一颗无限关怀情人的火热的心啊！他这种深藏的用心，这位女子能理解吗？如不理解，那必然的结果就只能是分手了。然而没有。她最终表示愿与所欢的的人立下金兰之约、始终不渝之盟，就说明了她还是理解对方的。组诗通过这种曲折的笔法，表现了男女双方之间无限深长的爱情，而没有落入任何旧套。真是一组别出心裁的好歌！
（曹大中）
相关阅读
文章标题：《那呵滩》(六首)原文赏析-南朝民歌古诗-南北朝诗歌
链接地址：http://www.978588.com/shangxi/2000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