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骝马歌辞（二首）
北朝民歌
烧火烧野田，野鸭飞上天。
童男娶寡妇，壮女笑杀人。
高高山头树，风吹叶落去。
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
【鉴赏】
郭茂倩的《乐府诗集·梁鼓角横吹曲》中，收录了“紫骝马歌辞”六曲。除这两首外，还有《十五从军征》等四首。其实，这是一种误录。南朝陈时释智匠撰写的《古今乐录》中早已说过：“‘十五从军征’以下是古诗。”今人多从其说，以以下十六句为一首，编入东汉时期的“杂曲歌辞”中。
这两首歌辞，反映了北朝长期战乱给人民带来的灾难和痛苦，反映了当时动荡不安的苦难现实生活，具有较高认识价值和思想意义。
北朝，前后总共不到二百年的时间。但不断改朝换代，你争我夺，战乱频仍，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也极为错综复杂和尖锐。统治阶级内部的争权夺利，互相攻伐残杀，连年不断；人民的反抗斗争，民族间的攻杀战祸，也此起彼伏。致使社会混乱，生产凋敝，人民辗转流亡、迁徙，死亡不计其数。他们长期生活于水深火热的苦难之中，其精神世界也是极其凄凉、悲伤和忧愤的。这两首歌辞各从不同的一个侧面，深刻、沉痛而生动地反映了这一现实。
先看第一首。
“烧火烧野田，野鸭飞上天”，这是诗的起兴。有人说它与下面两句的诗意并无联系，其实不然。表面上说，烧火时因为火焰漫延，烧遍了原野，连能走动、能飞翔的野兽、野禽都逃走了，实际上它正暗喻了现实。试想，当时争夺、残杀、无端点燃起战火的人，使战火蔓延到了整个北方大地，致使人民大众死的死、逃的逃，几乎万里无人烟了。
“童男娶寡妇，壮女笑杀人。”男人们被征被抓，当兵打仗，或逃死他乡。家中只留下了孤儿寡妇。这寡妇，既有死了丈夫的寡守之妇，也有丈夫在外征战、逃亡的寡居之妇。统治者为了繁衍人口、保持自己的实力，或为安定民心、军心和生产，便胡乱婚配，以至使“童男”娶了寡妇。可以设想，除了青壮年男子娶了年龄相当的妻子以外，少年娶老妇、老年娶少妇的情况亦属不少，不然，尚不理解这种惨痛现实的大姑娘们怎么会感到“笑杀人”呢？
据《北史·神武纪》中记载，北齐神武帝高欢，在北魏、东魏的征战中，曾“请释芒山俘桎梏，配以人间寡妇”。北朝民歌中，也屡见婚娶不时、老女呼嫁、男少女多的反映和呼声。《地驱歌乐辞》说：“老女不嫁，塌地唤天！”《折杨柳枝歌》中说：“阿婆许嫁女，今年无消息！”“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社会现象？还不是由于连年战争社会混乱、男性大量征战、流徙以至死亡而造成男女比例失调的原因所致吗？“壮女”们不解此理，反而“笑杀”“童男娶寡妇”，不更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现实生活的可怜、可怕与可悲吗？作者正是用了这一具有典型意义的事例，并反衬一句，就更有力地写出了社会现实的悲惨情景。有人说，这句话“反映了北朝轻视寡妇的社会风气”。应该说没有搔到痒处。综观北朝的社会风俗，恰恰不是封建礼教造成了人们轻视寡妇的社会观念，而是战乱、灾难造成了这种“童男娶寡妇”的畸形婚姻。歌辞的中心不在于重点反映人们的思想观念，而在于重点反映和揭露现实生活的混乱和悲惨。
全诗四句，皆率直质朴。前两句既是起兴，又是暗喻，意在指明“童男娶寡妇”的社会原因。后两句是写实，既正面叙述，又侧面反衬，从而更好地突现了主题。
再看第二首。
歌辞浅近易晓，质朴无华。它写：高山之树，虽然居高临下，但风吹叶落，一飘千里，永无归期。这表面是写树，实际全为喻体，或是作者看到风吹叶落这一自然景象之后的联想和感慨。北朝连年不断的野蛮战争和人口掠夺，使广大人民远离乡土，或征战沙场，或转徙道途，或流亡他处，不得归还家乡故土。郭茂倩说：“《古今乐录》有‘梁鼓角横吹曲’，多叙慕容垂及姚泓时战阵之事，其曲有《企喻》等三十六曲。”“紫骝马歌辞”在三十六曲之内，当然也应该是反映战争痛苦和灾难生活的。《企喻歌辞》中说：“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尸丧狭谷中，白骨无人收。”死亡的，当然永远回不来了；幸存者，自然就会有回乡归土的企冀。那么，当他们看到被风吹得“一去数千里”的树叶，就自然发出“何当还故处”的感慨了。
从歌辞内容上看，这不是一般游子思乡的作品，而是“风吹叶落去”。“风吹”，当暗指是被迫远出的。或是战争、灾祸的逼迫，或是被征、被俘的威胁，因而背井离乡、辗转流亡。这首歌辞或许是指某一具体的历史事实，但客观上却反映出了战乱现实中广大人民的共同呼声。
这两首歌辞，没有一唱三叹的袅袅余音，只有直率质朴、悲凉哀怨的倾吐。在隐喻中见率真，在哀伤中露刚健。虽然明白如话，读后却令人思索，是具有一定的艺术感染力的。
（霍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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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紫骝马歌辞》(二首)原文赏析-北朝民歌古诗-南北朝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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