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儿
送座主德清蔡先生
清代：纳兰性德
问人生、头白京国，算来何事消得。
不如罨画清溪上，蓑笠扁舟一只。
人不识。
且笑煮、鲈鱼趁著莼丝碧。
无端酸鼻。
向岐路消魂，征轮驿骑，断雁西风急。
英雄辈，事业东西南北。
临风因泣。
酬知有愿频挥手，零雨凄其此日。
休太息。
须信道、诸公衮衮皆虚掷。
年来踪迹。
有多少雄心，几翻恶梦，泪点霜华织。
【注释】
①座主：唐宋时进士称主试官为座主。至明清，举人、进士亦称其本科主考官或总裁官为座主。蔡先生，蔡启撙（1619—1683），字石公，号昆旸，浙江德清人。康熙九年（1670）状元，历任右春坊、右赞善、翰林院检讨等，有《游燕草存园集》。事见韩琰《蔡检讨墓志铭》。
②罨画：罨画溪，在浙江长兴。德清与长兴旧时均属乌程。
③《世说新语·识鉴》：“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椽，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
④《礼记·檀弓》：“今丘也，东西南北之人也。”
⑤苏轼《次韵刘贡父省上诗》：“不用临风苦挥泪，君家自与竹林齐。”
⑥《诗经·东山》：“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⑦杜甫《醉时歌》：“诸公衮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
⑧柳永《八声甘州》：“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译文】
一辈子的时间、精力都耗费在朝廷里，究竟值不值得呢？还不如远遁到风景如画的水乡，着一身蓑笠，驾一叶扁舟，做一名普通百姓，过一番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像晋朝辞官归乡的张季鹰一样，趁着莼菰成熟的季节，煮美味的鲈鱼来吃。毫无来由地鼻子发酸，这送别的时刻，在分手的路上黯然神伤。你就要踏上远行的征程，此刻西风凛冽，孤雁南飞。英雄人物从来志在四方，却为什么在风中流泪？频频挥手与知己道别，在这竟日的凄凉雨里。请不要叹息自己的贬谪遭遇，那些仍在朝廷上占据高位的人有哪个及得上你的才华？这一年来的人生旅途，多少雄心，又多少挫败，想起来不禁泪水飘零。
【赏析】
康熙十一年（1672年），徐乾学、蔡启僔主持顺天府乡试，性德是此榜举人。随即有人弹劾这次科举副榜不取汉军，致使徐乾学、蔡启僔于康熙十二年（1673年）降职还乡。性德为之不平，作《秋日送徐健庵座主归江南》组诗及《即日又赋》送徐乾学，作此词送别蔡启僔。
康熙十一年（1672），纳兰性德举顺天乡试，时蔡启傳与徐乾学为主考。明年，蔡、徐二人以“副榜不及汉军”遭劾，去职归乡。容若赋此词送蔡师，颇有为其鸣不平之意。上片安慰座师，说奔逐于京都名利场中，耗得满头白发，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呢？还不如斜风细雨，驾一叶扁舟，晡傲清溪，品尝家乡风味。下片说自己虽然知道，古往今来，做一番事业都免不了奔波劳顿，那些衮衮诸公也支撑不了多久，可送别之际，依然为座师的黯然离去心酸洒泪。
【汇评】
黄天骥《纳兰性德和他的词》：“这词的主题，也和上首（《金缕曲·西溟言别赋此赠之》）一样，在送别中透露出对现实的不满，但在写法上，和上一首则有所不同，这首词较多强调惜别之情。上片在安慰蔡启傅不必怀恋京城之后，便描写别离时的情景。下片也是如此，作者鼓励对方几句，又回复到表现伤别的情愫。最后几句，一面劝蔡开放怀抱，不必羡慕那些暂时得意的衮衮诸公；一面道出近来自己的心绪。从‘有多少雄心，几翻恶梦’的语句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前途的看法。”
盛冬玲《纳兰性德词选》：“这首《摸鱼儿》就是蔡离京归南时容若送行之作。容若对他这位座主的为人和学问都很钦佩，而且怀着知遇之恩。词中在对蔡表示同情和慰藉的同时，流露出对当政的衮衮诸公的不满以及对仕途风波的感慨。不平之气，跃然纸上。”
【延伸阅读】
◎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世说新语·识鉴》）
◎风急雁行吹字断。（宋欧阳修《渔家傲》）
◆蔡夫子，即蔡启僔。作者于康熙十一年中顺天乡试举人，蔡为主试官，故称之为夫子。徐倬《蔡昆旸先生传》：蔡昆旸先生，讳启僔，字石公，浙江德清人也。庚戌捷南宫，天子亲擢第一。壬子主顺天乡试，与昆山徐健菴先生同事。然以小过挂吏议归里。丙辰，服阕赴京。丁巳，以病归。癸亥，遂得末疾以终，盖年六十有五也。按蔡于十一年主持乡试，为人弹劾，去职回乡。十五年回京复职，十六年因病辞官。此词多牢骚不平之语，当作于十一年秋蔡离京时。
文章标题：《摸鱼儿·送别德清蔡夫子》(问人生头白京国)原文翻译赏析-纳兰性德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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