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桃源慢
清代:纳兰性德
斜倚熏笼,隔帘寒彻,彻夜寒于水离魂何处,一片月明千里。
两地凄凉多少恨,分付药炉烟细。
近来情绪,非关病酒,如何拥鼻长如醉。
转寻思、不如睡也,看道夜深怎睡。
几年消息沉浮,把朱颜、顿成憔悴。
纸窗风裂,寒到个人衾被。
篆字香消灯地冷,忽听寒鸿嘹唳。
加餐千万,寄声珍重,而今始会当时意。
早摧人、一更更漏,残雪月华满地。
【赏析】
《忆桃源慢》,美丽的词牌,同样美的还有纳兰的词,婉转低回,仿若一曲悠扬的笛音,清脆动人。思念是世上最真最美的情感,却也是最悲最痛的情愫,当人在思念时,总是能感到心中疼痛,而纳兰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能够让别人为他的思念,而同样感到心痛,这样的词,读起来,泪与疼一起溢出。
这首词为塞上思亲、念友之作:斜倚在熏笼边上,寒气透过帘子袭进来,彻夜如冰水般寒冷。远游他乡的人身在何处,只在明月千里之外。天各一方,两地相思,都交付给了这药炉细烟。近来极坏的情绪不是由于饮酒太多,又怎能暗自吟咏,仿佛酒后沉醉呢!辗转寻思还不如早早睡去,否则到了深夜更无法入睡。
几年来你的消息断断续续,沉浮不定,把相思的人儿都折磨得形影消瘦了。窗外风雨声淅沥,屋内人单衾薄寒冷。篆字形的香都燃尽了,灯烛的余烬也变得凄冷了。千万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寄去一声珍重,如今才能体会到你当时的心意。更漏一遍遍催人入睡,窗外此时已是月光遍地了。
“斜倚熏笼”,自己斜倚在暖炉上,暖炉传递来的热量传遍全身,此刻想到远方的你,是否能够与自己一样,也有暖流在身旁。如果你没有在屋内,那么外面寒风阵阵,你又是如何驱寒呢?
纳兰想着远在他方的人,内心不禁一阵纠结,“隔帘寒彻,彻夜寒如水”。此时隔着门帘望去,外面天寒地冻,这样的天气,想着离人孤身在外,夜里该在哪里过夜呢?夜晚的寒冷将会是白日的百倍,不知道离人如何安置自己。
叹息阵阵,纳兰虽然担忧,但他自己却是无能为力的,只能给予关心和问候,希望远方的人平安健康。想到这里,纳兰似乎安慰了些,虽然远隔千里,但毕竟是在一轮明月下,看到月光,此刻离人也能看到这月光,这样,他们似乎又没有离那么远了。
“离魂何处,一片月明千里。两地凄凉,多少恨,分付药炉烟细。”话虽如此,但两地分隔,还是多少会难过,长久的思念,终于成疾,在煎药的炉子上,冒起烟雾阵阵,看去,让人思绪缥缈,仿佛回到过去。
“近来情绪,非关病酒,如何拥鼻长如醉。转寻思不如睡也,看道夜深怎睡。”但在上片最后,纳兰却并不承认,自己的病是因为思念过度引起的,他说这病并非是思念而起,而这愁绪也并非是因为生病而起。但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夜晚时候,大家都安然入睡,他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上片悲苦,下片淡然,既然无法相聚,那就期望各自都过得好吧。“几年消息浮沉,把朱颜顿成憔悴。”长期的打探彼此的消息,结果只能是让各自憔悴,这又何必呢?“纸窗淅沥,寒到个人衾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带来阵阵寒意,这寒意仿佛穿透棉被,侵入骨髓,这是寂寞的寒。
“篆字香消灯灺冷,不算凄凉滋味。加餐千万,寄声珍重,而今始会当日意。”檀香熄灭,烟尘落满一地,这比起自己内心的凄惶来说,不算什么凄凉的,此刻想到身在外地的人,只希望他能够珍重。
这首怀人的词在最后,也只是以祝福与哀伤融合结尾,“早催人一更更漏,残雪月华满地”。祝福外地的朋友,但想到自己,也只能独自一人待在家里,看到月光满地,愁绪再次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