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鼓记
予每过成均,徘徊石鼓间,辄竦然起敬曰:此三代法物之仅存者!远方儒生或未多见,身在辇毂,时时摩挲其下,岂非至幸!惜其至唐始显,而遂致疑议之纷纷也。《元和志》云:石鼓在凤翔府天兴县南二十里,其数盈十,盖纪周宣王田于岐阳之事。而字用大篆,则史籀之所为作也。自贞观中,苏勉始志其事。而虞永兴、褚河南、欧阳率更、李嗣真、张怀瓘、韦苏州、韩昌黎诸公,并称其古妙,无异议者。
迨欧阳文忠,则疑自周宣至宋垂二千年,理难独存。夫岣嵝之字,岳麓之碑,年代更远,尚在人间,此不足疑一也。程大昌则疑为成王之物,因《左传》成有岐阳之蒐,而宣王未必远狩丰西。今蒐岐遗鼓既无经传明文,而帝王辙迹可西可东,此不足疑二也。至温彦威、马定国、刘仁本,皆疑为后周文帝所作,盖因史“大统十一年西狩岐阳”之语故尔。按古来能书如斯、冰、邕、瑗无不著名,岂有能书若此而不名乎?况其词尤非后周人口语。苏、李、虞、褚、欧阳近在唐初,亦不遽尔昧昧。此不足疑三也。至郑夹漈、王顺伯,皆疑五季之后,鼓亡其一,虽经补入,未知真伪。然向傅师早有跋云:“数内第十鼓不类,访之民间,得一鼓,字半缺者,较验甚真,乃易置以足其数。”此不足疑四也。郑复疑靖康之变未知何在;王复疑世传北去,弃之济河。尝考虞伯生尝有记云:“金人徙鼓而北,藏于王宣抚宅。迨集言于时宰,乃得移置国学。”此不足疑五也。予是以断然从《元和志》之说而并以幸其俱存无伪焉。
尝叹三代文字,经秦火后至数千百年,虽尊彝鼎敦之器,出于山岩屋壁陇亩墟墓之间,苟有款识文字,学者尚当宝惜而稽考之,况石鼓为帝王之文,列胶庠之内,岂仅如一器一物供耳目奇异之玩者哉!谨记其由来,以告夫世之嗜古者。
注:石鼓于唐代初年发现于陕西凤翔三畴原,上面刻有四言诗,但文字已残缺不全。对于此石是何时之物众说纷纭,无有定论。石鼓先后曾被安置在凤翔孔庙和学府,宋大观二年,徽宗将其迁到汴京国学。金兵入汴京后,见到石鼓颇以此为奇,便将其运到燕京,后由元大德间虞集移置于国子监。纳兰性德于康熙十年辛亥(一六七一年)就读国子监,当有机会观览石鼓,并于其后撰此记。纳兰性德旁征博引,力主石鼓为周宣王时物,可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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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石鼓记原文赏析-纳兰性德-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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