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樛木

诗经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

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周南·樛木》赏析-我如果爱你

【赏析】

和《桃夭》一样,这是一首热烈喜庆的婚礼颂歌,在喧嚣的锣鼓中,人们大声地唱响心中最美好的祝愿。桃之夭夭,一如新娘娇美的容颜,桃之多实,祝福年轻的夫妻多子多孙,福寿绵长。樛木坚挺,蔓蔓葛藟绕上树干,它们相依相伴最是缠绵,祝福新婚的男女举案齐眉永结同心。

《桃夭》对新娘唱着“宜室宜家”,《樛木》则是一首祝贺新郎的诗,它将君子比作刚强的樛木,将美人比作柔顺的藤丝,祝贺君子求得淑女,祝愿他可以在婚姻之中享受这天赐的福履。

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新郎啊,匆匆前去迎娶的可是他心爱的姑娘?她是否有花一样的容颜,水一般的柔情?她是否天真善良,宛如藏在妆奁内的璞玉?他会在这美好的日子里许下什么样的承诺,他是否做好陪伴她一生的准备?他可知爱情的滋味,时而香浓胜过最醇厚的琼浆,时而甜蜜好比槐花蜂糖,时而却苦涩如黄连、酸楚如未熟的青梅果,愿他与她同品尝这人世间的千滋百味,愿他与她共经历这人生路上的风霜雨雪。

母系社会结束以后,中国经历了尤为漫长的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观念愈演愈盛,最终固定成牢不可破的社会现实。

《周南·樛木》赏析-我如果爱你

自古以来,政治、经济、军事全都是男性的天下,从杜丽娘到林黛玉,多少美好的女子都被牢牢禁锢在闺阁之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们几乎完全沦为男性的附庸。可是爱情它本就应该在相互平等的基础上萌发,如果她视他为生命的全部,他却视她为可有可无的依附,那么这段关系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是悲剧。尤其是女性的悲剧。

在以男性视角为主体的古典文学中,女子的形象一般都空洞到只剩下美丽的容貌和绝对的痴情,鲜有自己的声音、自己的思想。所幸的是在相对开放的先秦,还有这样一部《诗经》,能让人听见女孩们的歌唱。

她们热烈地渴求爱情,仰慕心中的君子,她们苦苦地思念夫君,只羡鸳鸯不羡仙。在被抛弃之后,她们绝望而愤怒地流泪,谴责着男子的薄情,她们潇洒而决绝地离去,不向任何人屈服。她们是扑火的飞蛾,她们是带刺的玫瑰,她们才是鲜活的女子。

可是亲爱的姑娘啊,多希望你成长为骄傲的木棉,有足够的力量和身旁的乔木风雨与共。而不只是这攀缘的葛藟,把生存的希望全都寄寓在他人身上,任凭他冲破荆棘高耸入云,唯独自己滞留在这不见天日的幽深密林。

亲爱的姑娘啊,如果你真的向往爱情,那你就应该成长为坚毅的木棉,站在他身旁饱餐雨露、沐浴日月。你应该和他站在同样的土地上,有着同样辽阔的视野,然后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把那缠绵悱恻的情歌,一唱便是千百年。

他记得这无边的黑暗持续了很久,往任何一个方向看都是浓得化不开的黯淡。他耳边一直回响着母亲温柔的叮嘱,她说:“孩子们,要乖乖待在泥土里,等到四周都温暖起来的时候,努力地生根去吸收水分,喝饱后再用力地向上钻吧,妈妈就会在外面等着你们。”

他十分怀念温暖的阳光、和煦的风。他从来没有喝过这样多的水,四面八方的根系传输过来的水分几乎要把肚皮胀开;他鼓足了劲儿往上钻,冲破一层松软的泥土,咚的一声撞得眼冒金星。他知道自己遇上了石头,妈妈曾说,那是嫩芽儿的克星。大脑空白了一阵,试着往旁边探索,然而触得到的地方,都是如此坚硬的石头。他不记得用了多久,不记得向上顶了多少次,头上结出厚厚的痂来,连刺骨的疼痛都变得钝了……

有一日他醒来,伸一个长长的懒腰,睁开眼的时候,居然看见了小小的一片蓝天,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声声呼唤着母亲。然而并没有回音,他细细地打量周遭,才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熟悉的橡树林,没有熟悉的小松鼠。现下已是盛,今春萌发的小伙伴早已长得老高了,它们的叶片细细的,像刺一样。

或许,长高一些就看得到妈妈了。他努力地伸张根系,拼命地打开叶片,尽可能多地承接雨露阳光。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视线已经可以看到山那边的山了,却依旧没有看到妈妈。

他成了这山谷中最挺拔的帅小伙儿,日复一日,还在不停地生长着,只不过,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寻找些什么了。有一年百花盛开的时候,山间一树一树怒放的桃花像是一条粉色的小溪,又有一双雀儿在他枝丫间安了家,天天你侬我侬,情歌相和。他突然很好奇爱情究竟是什么,自己是不是应该寻找一个合适的伴侣呢?

记得曾有一条柔美的小溪,从他还在黑暗的泥土挣扎时开始,便日日为他送来甘甜的水源。她甚是娇羞,总是静静地走来又默默地离去,偶然在自己的水波中留下他的影子,便一路欢腾雀跃而去。那时他一心想要长得更高,毫不客气地接受着溪水姑娘的慷慨,毫不在意她越来越瘦削的身躯。直到她最后一滴眼泪也融入他的身体,他才惊觉自己的心里多出来一声轻叹。

这难道是爱情吗?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心中并没有泛起涟漪,并没有想要手舞足蹈且歌且唱的冲动,所以,这或许是溪水姑娘所寻找的爱情吧,只可惜并不是他所寻找的。

记得曾有一棵娇美的凌霄,彼时他刚比身边的松树林高出一个头,她便抛弃了原先依附的松木,紧紧地把他缠绕。她热情似火,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她说她最爱高大的乔木,那样就可以高攀在枝头,让更多人看见自己的美丽。她说她享受着别人仰慕的眼神,却对醉倒在她裙摆下的小树们不屑一顾,甚至冷嘲热讽。

一开始他尚会津津有味地欣赏她在晨雾中梳妆,可是渐渐地他便发现这骄傲的花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打扮上,她从来都不会努力寻找水源和阳光,总是毫不客气地攫取别人的养分。她的眼睛长在头顶上,老是嘲笑那些尚在努力生长的树木。他心中渐生厌倦,那一丝欣赏的情愫便渐渐冷淡了。

后来,他乘着风越长越快,枝干修长挺直并无旁斜,她细弱的手臂无法再环绕,便落在了低矮的林间,未曾共上云霄。他知道,那也不是自己所寻找的姑娘。

记得曾有一只活泼的鸟儿,那时他已经高耸入云,一年中除了风雨声,可以听见的便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她每年春季,都会艰难地飞上高空,在他头发中搭一个简单的窝,然后颤颤巍巍地站在枝头,一曲接着一曲地唱着浪漫的情歌。他原本满心欢喜,以为这悦耳的歌声属于他的爱情。

可是这鸟儿实在是太弱小了,这高空中天气变化本就激烈,她不是被风吹落,便是被雨打落。甚至还埋怨这太阳实在刺眼,这云雾挠得翅膀发痒,她站在他耳朵上时,根本就不敢睁开眼睛去看远处的风景。即便他聚拢所有的枝叶来呵护她,也无法使她安心。她每日都叨念着让他停止生长吧,再高她就飞不上来了。

终于有一天,她又一次被大风刮落,他苦苦地等,她却始终没有摇着颤抖的翅膀飞上来。对一只鸟来说,这云端树巅实在是太高了。他渐渐明白,不能共赏日月星辰的姑娘,根本不是他所寻找的伴侣。

他觉得寻找爱情好难,自己好疲惫,于是闭上眼睛休憩,不知何时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似乎又回到无垠的黑暗之中,他一次又一次想要顶开头上的巨石,一次又一次失败,最绝望的时候,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着:“加油,我相信你。”

他是被一阵轻柔的触碰唤醒的,似乎有人伸过来细嫩的小手,轻拍他的叶片。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风里说:“快醒醒呀,我来了。”于是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竟然看到身边多了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露水在她发丝上凝结,将她的脸蛋浸润得格外娇嫩可爱,她温柔地侧着头,满眼都是他。

他以为是梦境,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伸出手去轻轻触碰那些叶片,如此清凉,绝不是梦。这是一株木棉,巨大的木棉,与他比肩并力的木棉。同一块土地上长出两棵乔木来,她一定比自己还要努力吧。她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站上这云端?

她眼中满是柔情,答案不言而喻。

《周南·樛木》赏析-我如果爱你

原来爱情是如此甜蜜,他们的根在泥土中相握,他们的枝叶在风中相抚摸。他们肩并着肩,抬头迎接日出月升,璀璨星辰。风雨大时,他们紧紧相拥,度过一次次的劫难。他们依偎着看远处的山峦和更远处的海洋;她有鲜艳如火的花朵,他有饱满圆润的果实,他们是这天地间最适合彼此的一对儿。

你听风起时,有乔木在云端歌唱,枝叶摩挲发出悦耳的乐声,整棵树在风中欢快地舞蹈。你听月明时,有大树在空中讲情话,枝丫碰撞似乎是悦耳的笑,树影摇曳仿佛是醉倒在爱情中了吧。

你说,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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