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满庭芳·蜗角虚名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
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
且趁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狂。
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
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
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
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
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赏析】
这首词约作于元丰五年(1082),苏轼初到黄州时。因“乌台诗案”陷身大狱、幸免一死却戴罪贬逐的苏轼,真实地、多方面地、深刻地展现了他的内心矛盾和解脱矛盾痛苦的精神历程。他在痛定思痛中对人生大彻大悟,认识到追名逐利的虚幻和蝇营狗苟的委琐庸俗,更认识到得失荣辱、祸福生死自有因缘,不可力求,它们等无差别,也无须说短道长。人应当超越这些物质的与精神的束缚,可借醉酒来消解忧愁,最好是席地幕天,身心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这样才能获得心灵的自由解放。全篇由讽世到愤世,从自叹到自适,揭示出作者愤世嫉俗与飘逸旷达的两个性格侧面。
词以议论为主,夹以抒情。作者为了淋漓酣畅、纵横开阖地抒情议论,采用了上下片平行式的章法结构;语言也似脱口而出,多用口语俗语;气势充沛,风格疏狂旷放。开篇的“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二句,蔑视与嘲讽热衷名利的世俗观念,比喻贴切,对仗工整,成了后人议论名利的警句。结尾处“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即景抒怀,意境阔大高远、超尘绝俗,使这首以议论为主的作品有了必不可少的形象。
【作者名片】
苏轼
苏轼(1037—1101),字子瞻,眉山(今属四川)人。嘉祐进士。曾任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元丰二年(1079),知湖州时,被人告发讪谤朝廷,遂被逮赴御史台狱,“顷刻之间,拉一太守,如驱鸡犬”(孔平仲《孔氏谈苑》)。后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因有“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语。乃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他与王安石政见不合,私交尚好,安石罢相,他于元丰七年往金陵看他,写了“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的《次荆公韵》七绝。元祐四年(1089),出知杭州,浚西湖,筑长堤,将内湖与外湖连接,并于湖上植以荷、柳。六年,调知颍州。颍州亦有西湖,秦觏《呈东坡先生》诗所谓“十里薰风菡萏初,我公所至有西湖”。绍圣初,又被御史劾奏“讥斥先朝”,贬惠州、琼州。这地方是远恶州郡,连药物都没有,他却与幼子苏过著书为乐,其和陶诗即作于岭南。至此以孤臣自居,几欲终老于此。后获赦,上表乞在常州以本官告老。途中已百病横生,遂卒于常州城中,葬于汝州郏城。他的年龄比欧阳修、王安石小,但三人卒时都是六十六岁。旧时曾于阴历十二月十九日“东坡生日”来纪念他。
他是宋代的李白,后人亦称为“坡仙”。司空图《诗品·豪放》说的“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真力弥满,万众在旁”那种气象,用在李白、苏轼身上最为适当。陈岩肖《庚溪诗话》卷上,记神宗曾问近臣,苏轼可与那位古人相比?有人说:“唐李白文才颇同。”神宗说:“不然。白有轼之才,无轼之学。”这话说得亦对。
苏舜钦、梅尧臣虽初步开了宋诗面目,但规模不大,影响有限,只是椎轮,尚非大辂。他们那种疏荡幽淡的语言到底不能给人以满足。到了苏轼,才以光怪陆离、自出己意的风格尽变唐风,自立门户,扩大了宋诗的领域,唤来了宋诗自己的灵魂(就像他的行书,在宋代亦是有独创性的)。用刘熙载《艺概》的话来说,也便是推倒扶起,无施不可,又善于空诸所有,无中生有。苏轼本人曾说:“作文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宋史》本传)在他的作品中,亦常于不齐之中见其和谐,在均衡与错落之间显出强烈的艺术效果,使人有“竹外一枝斜更好”、“横看成岭侧成峰”的美感,但一面亦带来粗率的缺点。
苏诗所以有此成就,他本人的才气和家庭环境固然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还是他纵横忧患、命寄江湖的社会实践。生活壮大了他诗歌的生命,他亦处处能从生活中开掘题材,鸟瞰世态。举个例,在大旱年头,他见到一只蝎虎(指守宫,旧时以为龙类),便作诗说:“守宫努力搏苍蝇,明年岁旱当求汝。”字面上像是对蝎虎有所祈请,实际是在说:你且努力搏苍蝇吧,到明年天旱时来求教你,看你可会兴云作雨!日常生活里一只无知的小动物,他却灵机一动,使它蠢态毕露:原来只会对付苍蝇。
除了诗,他的词、散文、书法都是自成一派,还懂得音律,精于鉴赏。他果真是艺术上的全才。
苏诗的缺点是奔放有余,凝炼不足,重倾泻而少含蓄,贪多务博,失于繁缛,豪情与犷气兼具。他最擅长的是七古,但比起杜甫来少其沉郁,比起李白来逊其清秀。方东树《昭昧詹言》卷二十云:“然其才大学富,用事奔凑,亦开俗人流易滑轻之弊。”虽数语却颇得要领。
赵令畤《侯鲭录》卷二,记苏轼长子苏迈少年时所作诗,有句云:“叶随流水归何处,牛带寒鸦过别村。”亦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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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苏轼《满庭芳·蜗角虚名》赏析-宋代关于鸿爪雪泥的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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