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其一)古诗全文
作者:李白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行路难》(其一)古诗赏析
英才蹭蹬,志士侘傺,任何时代都有怀才不遇的悲歌。此诗嗟悲歌于拔剑,吐块垒于对酒,壮怀激烈,磊落雄亢,唐玄宗天宝三载(744),李白在朝廷里受到同列者的嫉妒、诽谤,自知不为当权者所容,乃愤然辞别朝廷而去。辞别朝廷后不久,作《行路难三首》,此即其一,堪称千古志士悲歌中的雄作。。
《行路难》原为古乐府杂曲歌辞,大都写世路艰难或离别悲伤一类的主题。南朝宋时,鲍照有《行路难》十八(一作十九)首。其六云: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丈夫生世能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鲍照的《行路难》,显然给李白以启迪。但李白擅于学习前人而不为前人所囿。他在充分展示自己的真性情和真感受的前提下,能沿用古乐府的形式而开拓新的意境,并以其豪放的风格和瑰奇的想像赢得了巨大的艺术魅力。在宋郭茂倩《乐府诗集》收载的六十二篇同题作品中,李白此作的题旨也相类,但全诗却悲而不伤,自有豪气英风在。李白的《行路难三首》毫无疑义是卓立榜首的。
诗开头即从华宴高座写起,“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金樽”、“玉盘”,器皿贵重;“清酒”、“珍羞”,酒馔佳美;“斗十千”、“值万钱”,极言筵席的丰盛、奢华。前句化用曹植《名都篇》“美酒斗十千”;后句用《北史》“韩晋明好酒纵诞,招饮宾客,一席之费,动至万钱,犹恨俭率”的典故。李白曾高歌“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梁园吟》),在这“金樽清酒”、“玉盘珍羞”的场合,本来应当是“一杯一杯复一杯”、“会须一饮三百杯”的。可是,诗篇接着却是场面陡转,平地波澜,倏忽间推出一个特写镜头:“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诗人没有往日的欢谑,只有浩茫的心事。他停下酒杯,丢下双箸,如此“清酒”、“珍羞”却没有引起诗人的食欲。他拔出长剑,却是四顾茫然。此两句显然是化用鲍照《拟行路难》第六首:“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但在全诗中表现出比鲍诗更为复杂的歧路彷徨的苦闷之感。而一、二两句与三、四两句的转捩,形成鲜明对照,更加深了这种效果。诗人的痛苦和郁闷可想而知。
一开头:“金樽”、“玉盘”,令人何等悦目;“清酒”、“珍羞”,使人何其垂涎!“斗十千”、“直(同值)万钱”,益见酒之美与肴之佳。但诗人面对着美酒、佳肴,竟一反平素 “斗酒十千恣欢谑”的习惯,居然停杯、投箸,不饮不食。这岂非出奇?其缘故,诗人虽未明言,而读者能就此领悟到诗人内心深处有大不快在。不然,诗人何以 “拔剑四顾”呢?这一举一动,都合乎诗人的独特性格,因此写到诗里便也别具风格了。“心茫然”三字,深一层揭示了诗人欲有所为而又无可作为的悲哀。
这悲哀的内涵是什么呢?接下四句说是:“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前两句是说世路艰难,邪恶的势力像冰雪一般地堵塞了他前进的道路。后两句用吕尚、伊尹的典故(吕尚在未遇周文王前曾在渭滨磻溪垂钓;伊尹在受商汤重用前曾做过乘船绕日的梦),透露出诗人“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的矛盾情态。这种心恋旧主、欲去还留的苦闷,正是当时知识分子在无力破除纲常束缚的情况下必然陷入悲剧性怪圈的表现。
诗人回首往事,展望前程,眼前浮现的是一派艰险可怖的景象:“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开元十八年(730),诗人抱着“何王公大人之门,不可以弹长剑乎”的自信,“西入秦海,一观国风”,欲“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他“遍干诸侯,历抵卿相”,幻想一骋雄才。可是得到的是“冷落金张馆,苦雨终南山”、“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诗人终于初谙了世道的艰险,功名的难求,理想的渺茫。诗中的“冰塞黄河”、“雪满太行”,不正是李白一入长安,备受坎坷,行路艰难的象征么?鲍照《舞鹤赋》中“冰塞长川,雪满群山”,显然是李诗这两句点化脱胎的所在,但李白赋予了它一种具有特定意义的象征。
既然政治黑暗,诗人找不到政治出路,也就只能归隐身退了。但诗人又遥想起商朝末年的吕尚,年过八十,还在渭水之滨垂钓,后来终于被周文王起用,辅佐君王,大展鸿图。又联想到伊尹在被商汤任命为宰相之前,曾梦见乘舟过红日之旁。诗人不禁满怀感奋,幻想自己总有一天象吕尚、伊尹一样,时来运转,一抒抱负。于是写下了“闲来垂钓坐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诗人的济世之志可没有泯灭啊!他坚信世上风云际会,命途变幻,要实现抱负,只有等待时机。
但是,这种幻想的自慰,只能唤起诗人心灵深处更大的痛苦,面对现实,诗人愤然悲号:“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这悲怆的怒喊,千载之下,仍然震撼着人们的心灵,使人感染到诗人的激愤之气。长歌当哭,只有长呼大叫,方能一泄忧愤。人生道路上歧路纷沓,路在哪里?哪里是路?在此,全诗由原来的七言转为三言,节奏急切,高亢激越,凝缩着诗人火山喷发般的激愤之情。
从艺术手法说,李白的诗确实是飘逸不群的。欧阳修在《太白戏圣俞》诗中说:“李白落笔生云烟,千奇万险不可攀。却视蜀道犹平川。”这意思是说:李白的诗比蜀道还要奇险得多。即就此诗兴象而言:它一忽儿清酒、珍羞罗前,一忽儿又冰、雪塞川满山;一忽儿在碧溪上悠闲自得地垂钓,一忽儿又在睡梦中乘船绕着太阳转。真似“天马行空,不可羁勒”(赵翼《瓯北诗话·卷一》)。读者每欣赏至此,便不禁随之入地升天,跨越时、空,享受到一种思接千载之上和视通万里之遥的审美快感。
然而,结句却又使诗境豁然开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仿佛是贝多芬《英雄交响乐》中的英雄主题冲破阴翳和黑暗,来到一片金色的灿烂朝阳中。诗人壮思飞越,豪情逸兴,充满对前途和理想实现的有力展望和乐观信念,使这首悲歌顿时充溢着豪迈进取的激情,喷发出一种壮阔雄浑的盛唐气象!
末了用四个三字句: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一股抑塞不平之气,萦迥于短拍促节之间。这四句,既点明主题,又直抒胸臆;并最后托出诗人的坚定信念:“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诗人要像南朝名将宗那样“乘长风破万里浪”。横渡沧海干什么呢?孔子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论语·公冶长》),但那是消极的遁世想法;而李白向以 “济苍生”为己任,他无时无刻不在积极地追求着。他渴望越过大海,在彼岸寻得一片光明的地方。虽然这纯出于诗人的空想,但这种空想仍然鼓舞着世世代代的人们去上下求索。我以为:这就是李白浪漫主义诗篇之所以能给人永恒魅力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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