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未及已,驱儿罗酒浆。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赠卫八处士注释】
动:往往、常常。参:参星,居西方。商:商星,居东方。参与商:二者此出彼没、彼出此没。
间:掺和。
觞:酒杯。
故意长:指非常念旧情。
【赠卫八处士译文1】
朋友分别后不能时常相见,往往像参星与商星一样。可今晚是个怎样的晚上?竟能和你相聚共对着明亮烛光。青春年华能有几时?如今你我鬓发花白全变样。问到故交老友多半已经谢世,禁不住惊呼,心中无限悲伤。怎想到一别就是二十多年,今天还能够重登你的客堂。昔日分别时你还没有成婚,倏忽间你的子女竟然成行。他们个个含笑迎接父亲的好友,亲切地问我来自什么地方。话还未说完,你已吩咐儿女把酒菜摆上。冒着夜雨割来的春韭十分鲜嫩,新煮的米饭可口喷香。你说这次相会十分不容易,开怀一连畅饮十几杯。连饮十几杯也都没有醉意,由衷地感谢友人情意深长。明日别后又相隔千山万水,世事难料不知各自会怎样。
【赠卫八处士译文2】
我俩难以相见,就如那星宿中的参和商。今夜是什么好日子?我俩竟共着一盏烛光。少壮的日子有多少?我俩已经白发苍苍。访旧友他们大多已为鬼,这令我惊讶如火烧肝肠。哪知道二十年已经过去,我又来到你家厅堂。离别时你还未成婚,到如今已儿女成行。欢快地礼待父亲的老友,并询问我来自何方。我还没答完他们探询的一切,儿女们已把酒宴摆好。冒夜雨去剪来了春韭,又把刚煮熟的黄米饭呈上。主人称道我们会面多么艰难,一觞觞地敬酒接连敬了十觞。我一连喝了十杯也无醉意,感谢你待故友情深意长。明日分离后,我们将被华山阻隔。相见的日期,又变得多么渺茫。
【赠卫八处士赏析1】
肃宗乾元二年(758)春天,杜甫从洛阳返回华州任所,途中遇老友卫八处士,久别重逢,抚今追昔,感慨万千,遂赋此诗以赠。在安史之乱中的动荡岁月,诗人见到阔别二十年的故友,故友重逢的惊喜、伤逝的悲哀、备历沧桑的感慨、温馨友情的陶醉、别后难见的惆怅、前途未卜的茫然……真是百感交集,诗人用朴实无华的语言真挚地披露在我们面前,写得层次井然,波澜起伏,极抑扬顿挫之致,有着惊心动魄的感人力量。
【赠卫八处士赏析2】
此诗是杜甫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之后写的作品。乾元二年(759)春,杜甫在探访洛阳旧居之后,起程赴华州。途经奉先时,诗人探望了隐居在此的少年好友卫八处士,并写下这首寄情之作。诗歌抒发了人生离多聚少和世事沧桑的感慨。卫八处士,姓卫,八是他的排行,名字、生平不详。
两人相见时,安史之乱已经爆发了好几年。虽然唐军收复了两京,但时局仍然动荡不安。开篇四句隐藏着诗人对这个战乱时代的感受,并由此而引发感叹。这四句从分离说到相聚,借“参商”二星写出了与友人久别重逢后悲喜交加的复杂心情,抒发了作者对人生无常的强烈慨叹。
老友再次相见,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容貌,“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这四句先从容貌变化说起,继而发出感叹:壮年能有几时?两人都已鬓发苍苍。诗人再进一步了解故人的情况,方知多半早已去世。听到此处,诗人不免热泪滚滚,自然又有许多慨叹在其中。当时杜甫才四十八岁,何至于故人已过世大半?不难看出,战乱是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
接下来从“焉知二十载”到“感子故意长”,是对二人再次相聚及友人家人对诗人热情招待的描写。诗人首先用一反问句,来表达与友人重逢的欣喜,中间夹杂着幸存至今的欣慰,又隐隐显现出感伤的痕迹。
从“焉知二十载”到“驱儿罗酒浆”是在描写二人重逢的情形,这里既写出了卫八的子女彬彬有礼的情态,同时又抒发了诗人对自己暮年来临的感叹。值得注意的是,在“问我来何方”一句之后,杜甫没有像其他诗人一样铺陈直叙,而是直接用“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相接。《漫斋诗话》评价其有拿一捧之土障黄河之流的气象。
“夜雨剪春韭”到“感子故意长”描写了卫八一家对诗人的热情款待。无论是冒着夜雨剪来的春韭,还是喷香的米饭,都体现出两人之间朴实的感情,也营造出一种温馨的家庭氛围。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再加上又是久别重逢,所以才有了主客之间频频举杯、开怀畅饮的画面。即使这样,客人依然是“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总结前文,说出了诗人的心声。
最后两句写明日的分离,委婉地表达了再次别离带来的忧伤之情。这两句既是对前文“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的一种回应,同时又使全诗感情达到了高潮。
【赠卫八处士赏析3】
这首诗是肃宗乾元二年(759)春天,杜甫自洛阳返回华州途中所作。卫八处士,名字和生平事迹已不可考。处士,指隐居不仕的人。
开头四句说,人生动辄如参、商二星,此出彼没,不得相见;今夕又是何夕,咱们一同在这灯烛光下叙谈。这几句从离别说到聚首,亦悲亦喜,悲喜交集,把强烈的人生感慨带入了诗篇。诗人与卫八重逢时,安史之乱已延续了三年多,虽然两京已经收复,但叛军仍很猖獗,局势动荡不安。诗人的慨叹,正暗隐着对这个乱离时代的感受。
久别重逢,彼此容颜的变化,自然最容易引起注意。别离时两人都还年轻,而今俱已鬓发斑白了。“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两句,由“能几时”引出,对于世事、人生的迅速变化,表现出一片惋惜、惊悸的心情。接着互相询问亲朋故旧的下落,竟有一半已不在人间了,彼此都不禁失声惊呼,心里火辣辣地难受。按说,杜甫这一年才四十八岁,何以亲故已经死亡半数呢?如果说开头的“人生不相见”已经隐隐透露了一点时代气氛,那么这种亲故半数死亡,则更强烈地暗示着一场大的干戈乱离。“焉知”二句承接上文“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诗人故意用反问句式,含有意想不到彼此竟能活到今天的心情。其中既不无幸存的欣慰,又带着深深的痛伤。
前十句主要是抒情。接下去,则转为叙事,而无处不关人世感慨。随着二十年岁月的过去,此番重来,眼前出现了儿女成行的景象。这里面当然有倏忽之间迟暮已至的喟叹。“怡然”以下四句,写出卫八的儿女彬彬有礼、亲切可爱的情态。诗人款款写来,毫端始终流露出一种真挚感人的情意。这里“问我来何方”一句后,本可以写些路途颠簸的情景,然而诗人只用“问答乃未已”一笔轻轻带过,可见其裁剪净炼之妙。接着又写处士的热情款待:菜是冒着夜雨剪来的春韭,饭是新煮的掺有黄米的香喷喷的二米饭。这自然是随其所有而具办的家常饭菜,体现出老朋友间不拘形迹的淳朴友情。“主称”以下四句,叙主客畅饮的情形。故人重逢话旧,不是细斟慢酌,而是一连就进了十大杯酒,这是主人内心不平静的表现。主人尚且如此,杜甫心情的激动,当然更不待言。“感子故意长”,概括地点出了今昔感受,总束上文。这样,对“今夕”的眷恋,自然要引起对明日离别的慨叹。末二句回应开头的“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暗示着明日之别,悲于昔日之别:昔日之别,今幸复会;明日之别,后会何年?低回深婉,耐人玩味。
诗人是在动乱的年代、动荡的旅途中,寻访故人的;是在长别二十年,经历了沧桑巨变的情况下与老朋友见面的,这就使短暂的一夕相会,特别不寻常。于是,那眼前灯光所照,就成了乱离环境中幸存的美好的一角;那一夜时光,就成了烽火乱世中带着和平宁静气氛的仅有的一瞬;而荡漾于其中的人情之美,相对于纷纷扰扰的杀伐争夺,更显出光彩。“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被战乱推得遥远的、恍如隔世的和平生活,似乎一下子又来到眼前。可以想象,那烛光融融、散发着黄粱与春韭香味、与故人相伴话旧的一夜,对于饱经离乱的诗人,是多么值得眷恋和珍重啊。诗人对这一夕情事的描写,正是流露出对生活美和人情美的珍视,它使读者感到结束这种战乱,是多么符合人们的感情与愿望。
这首诗平易真切,层次井然。诗人只是随其所感,顺手写来,便有一种浓厚的气氛。它与杜甫以沉郁顿挫为显著特征的大多数古体诗有别,而更近于浑朴的汉魏古诗和陶渊明的创作;但它的感情内涵毕竟比汉魏古诗丰富复杂,有杜诗所独具的感情波澜,如层漪迭浪,展开于作品内部。清代张上若说它“情景逼真,兼极顿挫之妙”(杨伦《杜诗镜铨》引),正是深一层地看到了内在的沉郁顿挫。诗写朋友相会,却由“人生不相见”的慨叹发端,因而转入“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时,便格外见出内心的激动。但下面并不因为相会便抒写喜悦之情,而是接以“少壮能几时”至“惊呼热中肠”四句,感情又趋向沉郁。诗的中间部分,酒宴的款待,冲淡了世事茫茫的凄惋,带给诗人幸福的微醺,但劝酒的语辞却是“主称会面难”,又带来离乱的感慨。诗以“人生不相见”开篇,以“世事两茫茫”结尾,前后一片苍茫,把一夕的温馨之感,置于苍凉的感情基调上。这些,正是诗的内在沉郁的表现。如果把这首诗和孟浩然的《过故人庄》对照,就可以发现,二者同样表现故人淳朴而深厚的友情,但由于不同的时代气氛,诗人的感受和文字风格都很不相同,孟浩然心情平静而愉悦,连文字风格都是淡淡的。而杜甫则是悲喜交集,内心蕴积着深深的感情波澜,因之,反映在文字上尽管自然浑朴,而仍极顿挫之致。
(余恕诚)
【赠卫八处士赏析4】
这首诗当是乾元二年(759)春,杜甫从洛阳回华县途中所作,与“三吏”“三别”作于同一时期。卫八处士是杜甫青年时代的朋友,二十年未曾谋面,时正战乱,彼此重逢的亲切与感慨可想而知。清仇兆鳌《杜诗详注》引周甸注:“前曰"人生",后曰"世事",前曰"如参商",后曰"隔山岳",总见人生聚散不常,别易会难耳。”诗中“山岳”,当指华山,仇注引黄鹤注:“唐有隐逸卫大经,居蒲州。卫八亦称处士,或其族子。”蒲州在华山以东,华县在华山以西,在地理上是相合的。
全诗基本上用顺叙。先用一比喻阔别之久:参即参宿,商为辰星,即心宿(见《史记·天官书》)。参在西,商在东,此出彼没,永不相见。再借古人咏新婚的诗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诗经·唐风·绸缪》)叙重逢之乐。相见第一感觉就是对方一样地老了,不禁有“少壮几时兮奈老何”(汉刘彻《秋风辞》)之慨。继而叙旧,打探彼此的熟人,才知道某某死了,某某也死了,惊讶之余,不胜悲痛,更觉得二十年重逢的不易。
尔后撇开沉重话题,回到愉快的眼前,还有什么比和孩子见面更让人感觉愉快的呢。过去彼此未婚,这次见面才知道卫八也成了多子女的父亲。孩子天性好客,又有家教,拉着杜伯伯问长问短。家长却道:别烦杜伯伯了,赶快端酒去。招待饭菜都是乡村风味,刚从地里割来的韭菜,饭中掺有小米,吃起来香着呢。难得有今夜的兴致,所以主人殷勤劝酒,客人也放开了酒量,以真心对真心。结尾提到明日分手,对篇首是一个回应,同时联及时势,更饶感慨。
全诗基本上语言朴素,多用白描,娓娓道来,真如“秀才对朋友说家常话”(明谢榛《四溟诗话》),“无句不关人情之至,情景逼真,兼极顿挫之妙”(清杨伦《杜诗镜铨》卷五引张上若语)。对后来白居易等人的五言叙事诗,有较大影响。
(周啸天)
【赠卫八处士赏析5】
天宝年间,唐玄宗发动战争,以扬国威,但却屡遭失败,黎民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这些严酷的事实和诗人心中忧国忧民的济世情怀产生激烈矛盾。李白在悲愤的沉思中将心中的呐喊一吐为快,写下了这首抨击封建统治者穷兵黩武的名作。
该诗从结构上看,大体可分三个段落和一个结语。
前八句是第一段,从频繁、广远的征战写起。前四句用两组对称的句式来写征战的频繁。韵律铿锵有力,使诗句在反复的重叠和鲜明的对比中,给读者留下征战南北、奔波不止的深刻印象,体现了诗歌主题。“洗兵”二句表现出了征战的广远。左思在《魏都赋》中曾用“洗兵海岛,刷马江洲”来形容曹操征讨诸雄、威震天下的气势,这两句诗化用此意。洗兵,是指洗掉兵器上的脏物;放马,是指放牧战马。在条支海上洗兵,天山草中牧马,可以看出征战既广又远。从征战频繁到征战广远,境界的扩大使内容更加深厚。这是诗人铺排点染的结果。本段的结尾是“万里”二句。“万里长征战”,概括了征战的频繁和广远,长年征战使得“三军尽衰老”,年轻的士兵在连年征战中消耗掉了自己的青春。在前面描写的基础上发出这样一声感慨不显一点矫情,只有坚定自然,第二段是指“匈奴”以下六句,在历史方面加重笔墨。如果说上一段是横向着墨,那么这一段就是纵向着墨。西汉王褒在《四子讲德论》中曾提到匈奴“业在攻伐,事在射猎”,“其耒耜则弓矢鞍马,播种则扞弦掌拊,收秋则奔狐驰兔,获刈则颠倒殪仆”。用耕作来设喻,将匈奴人的生活习性生动刻画出来。诗人将多层深意凝结成了“匈奴”两句诗。耕作会使粮食丰收,而杀戮只能使白骨累累。语言简单明了,却意蕴深厚。而且很自然地带出“秦家”二句。秦为防御胡人建起长城的地方,汉时仍然烽火不息。这两句包含着深刻的历史教训和诗人的深刻体察,是全诗的警策语句。错误的政策导致征战无法停止。“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这是一句有着丰富历史背景的沉重叹息。
第三段是指“野战”以下六句,从战争的残酷方面揭示了不义战争的罪恶。“野战”二句渲染了战场的悲凉气氛,“乌鸢”二句描写出了战场的凄惨景象,这四句诗交相辉映,形成一幅色彩浓烈的图画。战马幸存稍显不足,用对空悲鸣来思念主人,更显出了物在人亡的悲戚;乌啄人肠还嫌不够,又让其衔挂枯枝,凸显了场景的残酷,这些浓重的笔墨都带有一定的夸张成分。“士卒”二句是全诗的感叹性收尾。士卒已经无谓地牺牲了,那些将军们呢?也必然无所收获。
全诗以《六韬》“圣人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的语义作结,点明主题,有画龙点睛之妙,使全诗意旨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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